“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里正抬手指着苍天，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抬头挺胸，振振有词地破口骂道：“我见你们孤女寡母怪可怜的，这才好心借了你们三两银子，可你们这两个脏心烂肺的，竟然想要赖账不还……”
叶明珠掏了掏耳朵，只觉得这老东西的中气十足，吵得她耳朵疼。
她伸出手掌，旋即四指合拢，只留出一根中指。
里正的骂声戛然而止，好像是愣了一瞬。
“叶明珠你这个婊——！”
等里正反应过来这个侮辱性的手势，脸颊的肥肉都在气到发抖，将最脏的词汇脱口而出。
“啊，不好意思，伸错手了。”
叶明珠不慌不忙地又换了根食指，也指向了头顶的苍天。
“我也听过一个不变的道理。”
“人在做，天在看。”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但里正浑不在意，反倒还轻蔑地笑了两声。
叶明珠也没有再继续明说下去。
她坦然道：“那三两银子我会还给你，但是多余的利息，你别想从我这里夺走一个铜板。”
里正摆了摆手，只觉得她这么个小姑娘，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你想不还就不还？”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兜里取出了一张借条，近乎贴在叶明珠的脸上。
借条之上，白纸黑字地写了欠款与利息。
“这上面还有你娘的手印呢！”
里正好不得意地笑着，阴恻恻地威胁道：“有了这个欠款证据，要么还钱，要么我们对薄公堂。”
这种威胁的手段，就是他平时控制村民的手段。
那些个成年男女都被吓得团团转，更别提，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明珠看到这张欠条的表情，平静异常。
“噗。”
到最后，她甚至没有忍住地笑了出来。
真是王八搬家——憋不住了。
里正感觉自己被嘲笑了，顿时怒火中烧地斥问：“你笑什么？！”
叶明珠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懒散，正色道：“根据大渊律法，因为前朝的官员与商人放贷太多，剥削底层百姓，近乎动摇了国本，故而本朝颁布了法定利率。”
“你欠条上的利息率，大大地超过了法定利率的范畴，属于违法的高利贷。”
她弹了下那张薄薄的欠条，轻笑道：“你确定要和我对薄公堂吗？”
想要拿明显违法的欠条当物证？
那可属实是屎壳郎到处晃悠——找（屎）死。
里正的脸颊肥肉抖了又抖。
“好、好得很！”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恨不得生吞了叶明珠。
真是没想到，这个无往不胜的招数，竟然败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里正当然知道高利贷是违法的。
但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村民都是些大字不识的蠢笨之辈，压根就不懂什么律法。
只要他随便糊弄两句，他们就被吓得双股战战，任由他的摆布。
更何况，冯氏母女也是未曾读过书的，忽悠她们的过程也格外顺利。
但今天这个叶明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懂得大渊律法？
“哼！”
被戳破了借口的里正，依旧不屑地盯着她：“就算不用这张欠条，我也有一千种方法让你们偿还利息。”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不过是无人撑腰的孤女寡母，随便找几个壮汉绑去青楼妓院，多得是让她们乖乖就范的手段。
“汪！汪！汪汪汪！”
察觉到自家主人的气势又起来了，那两条大黑狗也嚣张地叫了起来。
它们龇着满口尖牙，做出想要扑倒叶明珠的架势。
叶明珠没有躲，只是又扬了扬手里的木棍。
“沙沙沙。”
仿佛有一阵奇异的风吹过。
旁边的那棵歪脖子枣树，摇曳出诡谲的树荫。
“汪——呜、呜呜。”
蓦地，还在叫嚣个不停的恶狗，忽然变成了低声呜咽，害怕地夹着尾巴。
但陷入对峙的里正与叶明珠两人，没有余心去看狗的变化。
相比起五十多岁的里正，反倒是叶明珠更沉得住气。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神色也始终很平静。
但每一句话都切中里正的要害。
“里正，你的手段确实不少，但也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
她又指了指头顶的苍天。
里正嗤笑道：“有本事你让老天爷劈死我啊！”
“啧啧。”叶明珠摇了摇手指。
她言之凿凿地笑道：“我的意思是，本县的青天老爷，知县大人马上就要过来巡查了。”
末了，瞧见里正难以置信的脸色，她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
“就在两个时辰之后。”
想起那个铁面无私的沈知县，里正的心脏像是骤停了几拍。
“你怎么知道？！”
叶明珠笑而不答，看向了那棵歪脖子枣树，感慨道：“里正啊，你家这棵树可真适合上吊。”
“要是沈知县过来巡查的时候，我刚好在这里也吊一吊……”
那画面太美好，里正死活都不敢想象。
他有些犯怵地瞥向那棵枣树，又想起去年吊死的那个李家丫头，只觉得晦气无比。
但这棵树关系着屋宅风水，砍掉它就是砍掉了气运。
里正略一沉吟，又摆出了那张违和的假笑：“你看看你，怎得气性如此之大。”
“如今正是你们母女困难的时候，我又没说要你们现在就交利息。”
他的态度急转直下，想要将叶明珠哄得乖乖回去。
然而，叶明珠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摊开了白嫩的掌心。
里正怒道：“你什么意思？！”
叶明珠笑眯眯道：“封口费。”
里正：“……”
他深吸了两口气，差点没被气得厥过去。
[获得成就——愤怒的里正！]
[获得签到值1000。]
[获得成就——欠钱的才是大爷！]
[获得签到值1000。]
——
南岭村外。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村外的路口。
“沈伯父，听闻这个村子的里正，以高额借贷为由，剥削百姓，贩卖幼童与良家妇女。”
马车上传来清朗的少年嗓音，风拂竹林一般的沁人心脾。
仅是如此，便不难想象，声音的主人该是何等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您先去与那位里正周旋，我暗中进村打听消息，探探村民们的口风。”
少年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另一道较为浑厚的中年声线响起——
“如此甚好。”
不多时，马车上率先走下一名少年郎。
那少年的嘴角噙笑，眉宇间是恬淡温和的气质，让人望之亲近。
然而，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掠过一闪而逝的阴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