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郑四清两年的大学进修生活结束。他拿着大专毕业证，回到税务局上班。他上班的当天晚上，韩笊篱请他吃饭。韩笊篱马上到站了，于是，他送给郑四清一个顺水人情。他对郑四清说：“我想把位子留给你。你得抓紧时间活动活动。我连续三个晚上做梦，都梦见你接我的班，当上科长了……”
郑四清相信了韩笊篱的梦。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大专学历，他任职副科长已达两年了。有了这两条硬指标，他由副科转为正科，的确不只是个梦。
郑四清兴冲冲地找到郭小辉。他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接老韩的位子。”
郭小辉当头给他浇一盆凉水：“你以为你是在排队买大白菜吗？前边的人走了，就轮到你了。局里现在还没开会研究这事呢！正常情况下，得等韩科长正式退休了，才会研究这事。”
郑四清说：“到时候，能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是‘研究’的对象？”
郭小辉说：“你还不如说，今天就任命你当科长好了！”
郑四清说：“你是老政工了，你给我出个招儿。我咋样才能是唯一的研究对象？”
郭小辉说：“方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做得到？”
郑四清说：“锦城哪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嘛！”
郭小辉说：“你从上边弄个带龙套的指标——指名道姓这个指标就是给你的。你若弄到这个带龙套的指标，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郑四清轻松地点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去弄指标去！”
郑四清说完转身就走。郭小辉大声叫住，用手摸摸郑四清的额头，说：“瓜娃子，你没发烧吧？你以为搞这个指标，是去农贸市场买棵大白菜吗？”
郑四清把郭小辉的手挡开，说：“这事儿简单得像个1！”
郭小辉笑了，说：“我做人事工作十几年了。带龙套的做法，我也只是听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吧，小子，咱们打个赌。你一年内弄到‘龙套’指标，我输给你一万块钱。否则，你输给我一万块。咋样？”
郑四清说：“一万块钱不刺激。要赌就赌十万！”
郭小辉说：“一言为定！我这辈子养老的钱有了……”
郑四清敢跟郭小辉赌十万块钱，不是冲动之举。两年前，“海棠事件”结束后，郑四清登门感谢马爱华时，马爱华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姐是锦城的业余组织部长。有事儿来找姐！”
郑四清来找马爱华。当马爱华得知他的来意后，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一个月之内，把你扶正。你们局里的事情，你负责搞定。人事局和组织部的事情，我摆平。”
郑四清说：“你一条龙给摆平多好？”
马爱华说：“你们局长老汪是个老色鬼。我见到他恶心。所以，你们局这个环节我不收钱了。我收另外两个环节的钱，十万元。我要现金。”
郑四清听完很高兴。这一笔买卖做的太合算了。虽说他当上科长要花十万块钱，但是，郭小辉会输给他十万。里里外外，他一分钱不花就能当上科长！郑四清在心里扒拉完算盘后，问：“马姐，我啥时候交钱？现在吗？”
马爱华说：“不用。事成之后再给。”
郑四清坏笑了一下，问：“你不怕我事成之后赖账吗？”
马爱华嘎嘎大笑起来，说：“我能让你像火箭那样上天，我就能让你像火箭那样坠地……”
仅用了一周的时间，郑四清就明白了马爱华没说大话。郭小辉把郑四清叫到人监科，把一份组织部监制的《干部任职考核意见表》，递给郑四清。然后，他一脸茫然地说：“我还真小瞧你这瓜娃子了！这是组织部派专人送来的。”
郑四清拿过表，看到上面有四栏空白：科室意见、人事部门意见、主管领导（副局长）意见、局党组（局长）意见。
郭小辉对郑四清说：“只要把这四栏意见都填上‘同意’，你就梦想成真了。”
郑四清递给郭小辉一颗烟，并帮他点上，说：“我早就跟你讲了嘛。我办这事，简单得像个1！”
郭小辉吸了口烟，说：“别吹了！你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是老爷子出面帮你搞的。对吧？”
郑四清说：“老爷子退休多少年了？组织部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郭小辉说：“既然是你能办成这事，那么，你也给我弄个带龙套的指标吧！”
郑四清说：“你不早说！你要是早说，别说一个，十个指标，我也能搞到！”
郭小辉摇摇头，说：“得了！得了！你别胡吹了。这个表前三栏的意见好办。科室意见让老韩签，人事科意见我签，主管领导意见王大力签。局党组的意见得需要等等。汪局长在外地开会。”
郑四清说：“我担心‘更有肾者’会给我出难题。”
郑四清说的“更有肾者”，是他们局的汪局长。汪局长是军队转业干部，身体很棒。他平时讲话，使用频率最多的词是“更有甚者”，因此，郑四清就私下叫他“更有肾者”。
郭小辉说：“你这是带龙套下来的，他出不了什么难题。但是，你最好事先对他√2。”
郑四清问：“√2？啥意思？”
郭小辉说：“你在财大学个锤子！啥也不懂！√2就是‘意思意思’（1414）。对了，这事办成了，你给我啥好处？”
郑四清说：“我对你不用√2啊！你赌输的十万块钱，还没给我吶！”
郭小辉说：“我当初赌的是你自己办不成这事。这事肯定是老爷子托关系办的。我凭啥给你钱？”
郑四清说：“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事是我自己办成的。不信，你去我家问老爷子！”
郭小辉说：“拉倒吧！我去问他，他肯定不承认。而且，他还会说这是组织上决定的！”
郑四清说：“说归说，笑归笑。不管今后咋样，我现在就给你√2——请你到海棠歌厅好好潇洒潇洒！处女也有！”
郭小辉说：“对不起，别想腐蚀我。我不好这一口……”
过了几天，郑四清带着“四平八稳”，来到汪局长办公室。郑四清把烟酒放在茶几下，正襟危坐在局长对面。
汪局长一脸笑容地说：“好嘛！你家老爷子很关心你的进步嘛。更有甚者，还为你弄个龙套指标。厉害啊！”汪局长与郭小辉一样，他也认为是老干部搞到的龙套指标。郑四清没有申辩。因为，他与汪局长没有那么熟。
汪局长突然收起笑容，接着说：“虽然，这是个带龙套的指标，但是，这也不能说，科长这个位子就一定是你的。咱们局也要根据实际情况，研究决定最终的人选。等局党组开会再说吧。”
郑四清略显尴尬地站起身，走了。烟酒留在了茶几下。
郑四清把情况跟郭小辉讲了，郭小辉帮他分析道：“汪局长没让你把烟酒拿回来，这说明他默许了你的事情。你等着好信吧！”
然而，局党组的例会上，汪局长并没有把郑四清的事情，拿出来议一下。郭小辉帮助郑四清分析，汪局长能把烟酒收下，说明他没有100%否决。但是，他一直拖着不办，可能是嫌郑四清送的“√2”太小了。于是，郑四清带了5万元现金，再次来见汪局长。没想到，汪局长面露怒色，他逼郑四清把5万现金拿回来了。
郑四清又去找郭小辉，问这是咋回事？这下，把郭小辉也难住了。烟酒收了，现金不收，说明这钱送的有问题。但是，问题出现在哪里，郭小辉也糊涂了。
郑四清说：“‘更有肾者’喜欢女人。我还是从海棠歌厅，挑几个美女送给他吧！”
郭小辉说：“我很了解老汪。他只在局内部玩玩。他不会到外面乱搞的。他要考虑安全性。”
郑四清问：“我保证海棠的姑娘没病！”
郭小辉说：“这不单单是有没有性病的问题。他作为局长，搞手下的女人，他不担心事后有麻烦。在外面找小姐，事后，小姐到处乱说怎么办？他怕的是这个。”
郑四清骂道：“他怕这怕那的，还他妈的乱搞干啥？”
郭小辉说：“人都有七情六欲嘛！瘾头儿上来了，谁也扛不住啊！喔，我明白了！汪局长肯定是想收你的钱。但他担心你会把这事讲出去。你得想出个办法，让他觉得收你的钱安全！”
郑四清笑着说：“安全？我把钱放在避孕套里送给他！一举两得！”
郭小辉也笑了，说：“一举三得！你这样做，还能救活一个乳胶厂！装5万现金，得用掉多少个套啊！”
每当郑四清需要智力帮助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大壮。他给大壮打了越洋电话。大壮跟他讲：“你们局长担心，你把给他钱的事儿说出去。那么，你就让他知道，你给他的钱数，你都不知道。”
郑四清迷惑地问：“我给他送钱，我怎么会不知道钱数呢？”
大壮给他讲了具体的做法。郑四清听后，他在电话说：“高！Very 高！”
果然，郑四清按照大壮教的办法，汪局长收了他的钱。而且，汪局长在收钱时，还表扬了郑四清：“平时看你毛毛愣愣的！没想到，你办起事情来，还是肯动脑子的哈……”
郑四清把钱送出去后，高兴地跳起来！他相信汪局长知道“收人钱财，予人消灾。”的古训……
话说有一天下班，郑四清刚发动着车，他们科的付丽跑过来，说：“科长，我着急去参加朋友的庆生宴，想麻烦送我过去。可否？”
付丽能称自己“科长”，这让郑四清心花怒放。他马上为付丽打开车门。付丽年轻貌美，郑四清喜欢叫她“局花”。郑四清把付丽送到富丽华大酒店的门口。付丽邀请郑四清一同参加庆生宴。郑四清觉得他与付丽身边的人都不熟，谢绝了。
当郑四清快到家时，手机响了。付丽打来的。付丽说，她的手机可能落在车上了。郑四清一看，副驾驶座位上，果然有部手机。
付丽说：“科长，麻烦你把手机给我送过来吧！我在1818房间等你。”
郑四清返身回到富丽华，敲开1818房间。他双眼直了......
天亮时分，郑四清终于软软地瘫在床上。等他睡醒后，发现付丽已经走了。茶几上放着五捆人民币。在五捆人民币旁，还洒落着一把零钱……
郑四清看着茶几上的零钱，觉得很奇怪。前一天，郑四清递给汪局长5捆人民币时，汪局长表示拒绝。就在这时，郑四清从裤兜里，随意抓出一把零钱……此时此刻，郑四清在心里问道：我给汪局长送钱的“安全方法”，付丽怎么也会呢？
日上三竿，郑四清来到局里。他直接去了郭小辉的办公室。他想尽快知道汪局长签没签字？
郭小辉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他见郑四清进来，也没打招呼。郑四清马上意识到，他的事情肯定出问题了。郭小辉告诉他，汪局长表示同意了，但没有签字。汪局长要求人监科同时上报：付丽同志晋升副科长的申请材料……
郑四清一惊！他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付丽在床上说的“办事”，不是他想象的“办事”。细思极恐。郑四清忽然发现，付丽昨晚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郭小辉看到郑四清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你想啥呢？你看，这事咋办？”
郑四清换过神来，火冒三丈。他高声骂道：“‘更有肾者’这不是在搞拉郎配吗？”
郭小辉说:“他就是想买你一斤猪肉，但得你买他的一颗大白菜。”
郑四清说：“问题是，我也想帮付丽当副科长，可我没有这个能力啊！”
郭小辉讥讽道：“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弄个“龙套”简单得像个1吗？”
郑四清说：“我弄个避孕套简单的像个1！”
郭小辉对郑四清说：“现在这问题就严重了。我实话告诉你，付丽可是汪局长的铁子。你这次要不把付丽的事办明白，他肯定会给你穿小鞋的！以后，你在局里咋混？”
付丽与汪局长有一腿的事儿，郑四清也略有耳闻。所以，他基本不与“局花”来往。原因就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是，昨晚他在富丽华酒店房间里，生理打败了心理……
此时此刻，郑四清后悔昨晚没有抵制住付丽的诱惑。他感觉自己因小失大。他现在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他不帮付丽，汪局长就不会给他签字。他帮付丽，人家马爱华会怎么想？人家会不会觉得他蹬鼻子上脸，破车揽重载呢？
郭小辉看着郑四清一直低头抽烟，他知道郑四清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也点上一颗烟，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这个事情，你干脆就别办了，一切归零。在当科长和不得罪局长之间，你应该选择不得罪局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郑四清离开郭小辉的办公室，去见马爱华。他告诉马爱华：“我的事儿，不办了。”
马爱华吃惊地问：“为啥？老汪没给你签字？”
郑四清说：“老汪想搞拉郎配！他同意我当科长的前提，是把我们科的一个女孩提为副科长。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我的事就不办了。”
马爱华嘎嘎一笑，说：“老汪搞拉郎配是件好事啊！你回去告诉你们科的那个女孩，只要她能出五万块钱，副科长她当定了。”
郑四清瞪大眼睛问：“真的假的？这么简单？”
马爱华说：“姐吐口吐沫能成钉！在锦城这一亩三分地，姐说了算！”
郑四清问：“不对啊！办我的事需要十万。为啥你给她办事才要五万呢？”
马爱华说：“你办的是正科，价格是十万。她不是要晋升副科吗？副科就是这个价。我办事向来都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郑四清恍然大悟。原来人家付丽留下的五万块钱，不是给他的，是人家付丽用于给自己办事情用的。付丽已经用身子答谢过他了。付丽把郑四清当“枪”使了一回！郑四清明白之后，很是生气。可他想起自己当副科长的曲折经历，他在内心又原谅了付丽。大家为了前途都不容易啊！女性就更不容易了……
十几天后，郑四清与付丽双双晋升。他们分别就任税政科的正副科长。
知恩必报。郑四清上任后的第二天，他就拿着十五万元现金，来找马爱华。
马爱华接过钱，问：“刚从银行提的吧？”
郑四清说：“你怎么知道的？”
马爱华边把钱放进柜子里，边说：“刚从点钞机过过的钱，都是热的。”
郑四清说：“谢谢你哈！让我美梦成真！”
马爱华说：“不用谢！如果你愿意，马姐让你一年内，再进一步。”
郑四清瞪大眼睛问：“真的假的？”
马爱华让郑四清凑近，悄悄地对郑四清讲：“据可靠消息：明年，1994年，税务局一分为二，成立国家税务局和地方税务局。税务局多了一套机构，是不是就得多一套人马？你是不是就有了进一步晋升的机会？”
郑四清心想，他现在是正科，再进一步就是副处级——副局长了！郑四清激动地抓住马爱华的手说：“姐！我现在就给你取钱去！”
马爱华甩开郑四清的手，说：“你先别激动！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要去国税，还是地税？具体哪个岗位？不同的岗位，有不同的价格。”
郑四清马上问：“副处要比正科贵吧？”
马爱华说：“那肯定的！难度不一样嘛。20-30万元之间。其实也不算多。你当上副局长，一年就捞回来了……”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有马爱华的鼎力相助，有国地税分家的机遇，郑四清的官途是一片通途。
郑四清踌躇满志地来找王大力。两个人煮酒论英雄。
王大力说：“没想到，你小子消息还满灵通的嘛！”
郑四清顺杆往上爬，说：“我不仅知道这个消息，我还能猜出你的去向。你肯定是去地税当老大。对吧？”
王大力放下酒杯，十分严肃地说：“你这句话出门绝对不能讲。这是组织纪律问题，你不能稀里糊涂！”
郑四清马上说：“我傻吗？我会跟别人讲？我这不是没把你拿当外人嘛！”
王大力端起酒杯，问：“你有什么想法？”
郑四清就等着王大力这句话呢！他马上回答：“我想做你的左膀右臂！”
王大力与郑四清碰了一下杯，说：“第一，你要严守这个消息，出去别乱讲。第二，在分家前，你要努力工作，做出成绩来。让自己更加有竞争力！”
郑四清举起酒杯说：“圈哥儿，干！”
得到王大力的默认，郑四清确认自己成为副局长的想法，已经变为现实。他按捺不住喜悦之情，来到郭小辉的办公室。
两人一见面，郭小辉就批评他：“你现在是一科之长了，工作时间不要乱窜。影响不好！”
郑四清说：“一科之长？实话告诉你，我马上就是一局之副局长了！哈哈哈！”
郭小辉觉得郑四清在瞎胡闹，他没有搭理郑四清，继续低头看文件。郑四清急了，他凑到郭小辉的耳根说：“我有一个惊天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郭小辉继续看着文件，说：“不想知道。”
郑四清向前一把抢下郭小辉手中的文件，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郭小辉闻后，说：“这个消息你跟千万别对外人讲啊！”
郑四清说：“必须的！我这不是没拿你当外人嘛！分家后，你准备去哪儿？”
郭小辉叹了一口气，说：“我这种政工干部做到头，也就是人事科长。我还能去哪儿？”
郑四清用教训的语气对郭小辉说：“你不能还没上战场，自己先投降了。政工干部做副局长也是有先例的。你干吗不主动争取一下呢？”
郭小辉说：“我在锦城又没啥子关系。我烧香都找不到庙门。”
郑四清说：“你来找我啊！我来给你引荐高人啊！”
郭小辉问：“谁？”
郑四清说：“我马姐啊！我马姐是谁，你知道不？咱们锦城夏德胜市长的老婆！锦城业余组织部长！我上次龙套指标就是她给我办的！”
郑四清还没等郭小辉说话，他就拿起电话，当即给马爱华打了电话。他想当着郭小辉的面，显摆一下他与马爱华的关系。
放下电话，郑四清洋洋得意地对郭小辉说：“马姐同意你去见她。见面的时候，提我就行了！”
郭小辉对郑四清竖起大母指，说：“看来，‘龙套’还真是你自己搞的。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