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家不受宠的三丫头
1978年,西北地区,夏庄镇,梅村。
天刚下过一场雨,村里的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林湘端着一个大铝盆,里面装着一家人的衣裳,她一件件搭在晾衣绳上。
正在院子里放风歇眼的小弟云芃走过来,帮姐姐一起搭。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看书就看书,跟你三姐这凑什么热闹?”一道尖利的声音乍然响起。
不用说,是她娘。
吴秀芬一把夺过云芃手中的衣裳,塞到云湘怀里。
“叫你弟弟干活,看把你能的!”
“娘,是我自己要干的,您别怪三姐。”云芃无奈解释。
吴秀芬看都不看云湘一眼,亲热地拉住云芃的手。
“跟娘去厨房,娘给你煮鸡蛋面吃,我宝贝儿子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不像那某些人,白吃饭不干活……”
吴秀芬絮絮叨叨拉小儿子进厨房,云湘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收拾盆里的衣裳。
这洗干净的衣裳得用力把它抻直,要不干了容易发皱。
干活云湘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她都干惯了。
待她把手边活做完,就进了趟堂屋,堂屋是她们几个姐妹的屋子,当初大姐还没出嫁时,屋里很是热闹,如今连二姐也走了。
床是一溜的大通炕,炕对面是两座陈旧的木柜,木柜旁边就是屋门。
云湘从其中一个木柜的犄角旮旯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她揣在怀里,又从炕上她枕的枕头套夹缝里掏出一个黑布缝制的小钱包,里面有两块钱,她手脚利索地把钱和油纸包都装到身上藏好。
也幸亏她瘦,她身上穿的衣裳是大姐在家时穿的,一件洗到发白的粗棉布绿碎花衬衫,穿在身上显得宽宽大大,丝毫不突出身材,这样那两样东西放在身上也不明显,她就这样出门了。
灶房里,吴秀芬在卖力地给云芃擀面条,她做的面条没嚼劲还夹生,也就云芃吃的下去,云湘脚下无声出院门。
等吴秀芬伺候完儿子出灶房,就想起老三去哪了?
这么一大会儿也没听见她弄出点动静,怕不是又躲屋里去偷懒了吧!
当即她气咻咻推开几个丫头的屋门。
“个死丫头!养个丫头片子有啥用!”
结果等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掉了漆的木门,却没见到人影子。
……
云湘出了大门就往村头走,她想去看二姐,二姐嫁去邻村。
她一路走到大杏村复兴公社,见里面人头攒动,看一眼她便收回视线,继续往村里走。
所到之处惊起一片狗叫,也是她来的次数少,狗不认人。
二姐男人家在村中,走到跟前,只见这门户亮堂,门进幽深。
门没关,只是虚掩着,她抬脚就走了进去。
二姐家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她叫了声,没敢大声。
“二姐!”
听到声音,云菱掀开帘子从正屋走出来。
“小妹,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你,二姐,你好吗?”
二姐云菱眉目间可见忧愁,但她不想让小妹担心,遂努力克制着。
“二姐,那男人……二姐夫,对你咋样?”云湘抱着二姐的胳膊问。
云菱望了云湘一眼,几不可查地叹口气,柔嫩白皙的手安抚地拍拍妹妹。
“挺好的,不用担心我,你最近咋样?娘她还是天天使唤你?”
其实使唤干活倒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整天在你耳边说,我儿子有多好,你个丫头片子多么不如,说的让人心寒。
曾经云菱以为这已是最差的结果,却没想到还能更差。
云湘来这儿,除看望二姐外,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她意见。
“小妹,你是不是有心事?”二姐抚着妹妹的鬓角,眼中一片温柔。
“二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娘她,她要给我定亲。”
“定亲!”二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厉。
没人知道她们娘说的定亲是何意,除她们姐妹几个。
当年,娘为了给小弟治病,让人给大姐说了门亲。
大姐正当双十年华,长的如花似玉,却被那王媒婆说给了个好打人的酒鬼!
一开始她们都不知道,只知大姐嫁的那人是个三十有余的鳏夫,前头跑的那老婆还给他留了个闺女。
都说后娘难当,大姐过的是什么日子,长久过下来她们还能不知道?
不顺心就揍大姐,他凭什么!
就凭他只用了二十块钱把大姐带走?!
想到这里,二人不禁颓丧下来。
云湘想缓解这突然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她跟二姐说起王媒婆给她说的那户人家。
“听媒婆说,那人是个苦命的,从小就没了爹没娘,人也瘦弱,可有一点,他家给的彩礼绝对不会少。”
二姐冷笑,她就说嘛,果然还是应在这儿,那可是位无利不起早的主!
她变得悲戚起来,自己的处境都不如小妹的事让她来的悲痛。
大姐和她,已然这样了,绝不能让小妹也被人毁了!
“不行,这门亲不行!你跟娘说不行!不能定这门亲!放着好好的严家不定,跑去定什么乔……”
“怎么就扯到严家了,严大哥跟我不是一路人,没的让人也卷进咱家这些糟心事。”云湘掰着手指道。
云菱不赞同小妹的想法,严家二小子可是她们梅村数得着的好后生,且不说严家家境在她们梅村,是除过村长家最好的,就是以严焕的年纪长相也是和小妹最配的!
尤其严焕也对自家小妹有意思,她可是早看出来了!
云湘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她打岔道:“还是说那人吧,娘既然说,我就一定得去见见,要不娘不会让我安生……”
云菱点点头:“那你去见见,要是那人比严焕好,咱们就先处着,不好你就想着找理由拒了,反正不能为了顺娘的意把自己亏着!”
“我知道的,二姐。”
“对了,你把这衣服拿去,等见面那天穿上……”
“二姐,这钱是我挣的,还有这包杏仁酥,买的镇上你爱吃的那家。”
“小妹,二姐不要,钱你自己留着。”
……
村里人都知道云家婆娘吴秀芬是个不待见闺女的,所以她也知道挡挡眼,让孩子们见一面,最后愿不愿还是她说了算……
第二章 首辅大人竟然也穿越!
说着就到了见面这天,云湘穿上二姐给她的鹅黄色小碎花褂子,下面穿一条棕色的粗布七分裤,脚上蹬了一双半旧不新的黑色系带手工布鞋,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最好的行头。
她早早就到了见面的篮球场。
本来吴秀芬说她也要跟着去,可临走前云芃突然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再大的事都没有儿子重要!她当即表示不去了,让云湘早去晚回!
云湘跟突然瘫在床上的云芃对视一眼,走出门。
云湘到篮球场,等了足足一刻钟,男方也没来,她又等了等,还没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她都没有看到对方影子,她决定离开。
云湘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豆庄村,也就是她们梅村北面的一个村,她之前跟大丫约好,把自己新画的样式给大丫送过去,大丫手巧,做的头花可漂亮,她俩搭伙做小买卖,平时也能挣个小钱。
姐姐们因家里没钱而被迫出嫁的事,深深地刻在了云湘脑海里,她十分迫切地意识到钱的重要性。所以她发誓,终有一日她要变成有钱人,让她娘再也不会因为钱的就对她们姐妹下手。
早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云湘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家里没有钱?为啥爹娘重男轻女?
想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得出答案。
从梅村到豆庄村大约要走五里地,途中路过一片玉米田,云湘目不斜视,因为曾经她在这片地里撞见过长针眼的事。
可一边走着就察觉出了不对,怎么有人喊“救命”?
似乎是个不大点的孩子的叫声。
她顿了顿脚步,马上转向声源处,剥开层层玉米杆,玉米已经被庄户人收走,只剩这直愣愣的玉米杆。
两个头戴柳条编织草帽的小男娃,正惊恐地哇哇大叫。
“死人了,死人了!他是死了吗?!”
“是死了!”
云湘看到旁边躺着一个昏迷过去的男人。
她蹲下,用食指小心抵在男人鼻下,还好有呼吸。
她又用手轻拍男人脸,人没反应,又掐人中,还是没反应。
抬头时,男娃们早就跑没影了,她咬牙,伸手——
竟将男人毫不费力背了起来!
别看她瘦,力气却不小,寻常男人家才能搬动的重物,她也能,且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点没少让吴秀芬叫骂,跟头蛮牛似的。
云湘背着男人往东边走,东边有诊所,附近的村民们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那家诊所看病拿药。
她脚程快,背人的速度跟平常走路是一样的。
一进诊所,云湘就喊:“柳大夫!柳大夫!这个人昏过去了!你快来给他看看!”
在其他人吃惊的目光中,云湘将昏迷的男人放到床板上。
柳大夫诧异道:“你一路背他来的?”
云湘擦擦额头的汗:“是我背他来的。”流了很多汗,这鬼天气太热!
柳大夫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我估计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给他喂点葡萄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云湘:这人难不成是饿晕的?
还真就是饿晕的!
……
乔蔼年慢慢睁开一双桃花眼,入目间是白色的房梁,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一道模糊的人影映入他眼底,那是……
“屏儿……”他颤抖地伸出一双手。
“你醒啦!”云湘笑着。
“屏儿,你终于到为夫梦里来了!”他猛的坐起身。
“你知不知道,为夫有多么……咳咳!”
“你说啥?谁是……屏儿?大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屏儿。”
“屏儿……你在怨为夫是不是?不管你信不信,为夫发誓,从未生过害你之心,如果为夫撒谎,愿受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大兄弟,你是发烧说胡话吧?柳大夫!你快来给看看!”
柳大夫去上大号了。
“屏儿你……”
“不对,老夫不是死了?”他似是意识到哪里不对,自言自语,思索皱眉,整个人陷入一种困惑之中,双手却紧紧地抓着云湘,一刻也不放松。
云湘着慌,努力挣也挣不掉他的桎梏。
“柳大夫,你快来啊!”
她被这个貌似精神错乱,一直自称是“为夫”的男人,弄的手足无措。
电光火石之间,乔蔼年想到一件事!
那个道士说过的……
“王道长,若是本官即刻死去,是不是就能见到本官的妻儿?”
“大人,贫道已向玉帝请旨,说大人从未曾有过杀妻之心,玉帝告谕贫道,下辈子大人可再与令夫人继续前缘……”
他终于走上权利巅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玺朝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时,普天之下能人志士他尽可收罗。
派心腹跋山涉水,在蓬莱仙岛找到了方士王道长,后他亲自前往,三顾茅庐,最终让王道长答应出山。
乔首辅府邸,一入夜,通天火光大作,王道长将他卧房贴上带有咒文的黄符,双腿盘坐于院子正中心,整夜施法念咒而他则跪在密室的观音像前,忏悔他的“罪行”。
……
乔首辅乔满脸古怪地抬起头,静静凝望眼前人,许久未曾见过了,她还是一如往昔那般秀雅。
怕自己一时激动,再把朝思暮想的人儿吓跑,乔蔼年终松开了一直抓着云湘的两只手。
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他脸色十分苍白,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眼神不错地盯着对面人的脸,目光是那么贪恋与痴缠。
云湘同样直愣愣瞅着他。
眼前人是少女一般的娇**样,只是这打扮……
见她穿着一件鹅黄色……
他不知怎么去描述。
头上梳着两根粗粗的……
不过乔蔼年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屏儿就长着这么一双引人入胜的杏眼,当她认真看你时,会让你觉着,再一瞬间就被她眼里的漩涡给吸附进去。
“屏儿……”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打住!我不是什么屏儿。”
云湘捋了捋她垂在肩头的两根得粗麻花辫:“我叫云湘,你的屏儿是跟我长得像吗?对了,你知道你昏倒在玉米了吗?还有,你是不是读书人啊?咋说话文绉绉的……”
女孩灵动的杏眼一闪一闪的,像似两只可爱的小蝴蝶扑闪翅膀,真真是惹人怜爱……
他眉心舒展,难道这就是她下辈子的模样和人间?
“屏儿……”
一阵突然而来的剧痛让他张不开口,只能痛苦地抱住脑袋。
第三章 我建议带他去脑科看看!
脑子里好似进了什么异物,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的灵魂占据了这个与他有相同名讳的人身上,这个姓乔名蔼年的人跟他的遭遇有天壤之别。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乔蔼年是个幸福的娃,虽然同样也是孤儿,但有爷奶疼,有叔婶关心,一家和乐。
他慢慢闭上双眼,渐渐灵肉合一……
自此,他是乔蔼年,乔蔼年即是他。
……
柳医生终于上完大号,他站在床边问乔首辅:“小兄弟,你确定认识她吗?”
“当然,屏儿乃是本官明媒正娶之发妻,岂有不认识之理!狂妄小民,休的胡言乱语!”
柳医生:“……”
云湘:“啥!”
奶奶个腿!谁是你发妻!
柳医生:“小妹妹,他说的是真的?”
云湘:“怎么可能?!我我都还没结婚!怎么可能跟他是夫妻!柳医生,你别听他胡说!”
“还有你!你说谁是你发妻?亏得我还救了你。”
“你不要脸!臭流氓!”
她白净的鹅蛋脸唰的一下爆红!
跺跺脚,她站起身,满脸的激愤。
柳医生适时补充道:“我建议你可以带他去县医院看看这……”
他指了指脑袋。
……
“你别跟着我!你再跟着,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他站定,凝着她背影,痴痴地问。
“你信不信,我,我把你再扔玉米田里去!”
“我不信,你不会。”他笃定地说。
“不信你就试试!”
乔蔼年跟着云湘到她们村口,他决定去看看她现在的生活环境。
云湘威胁他说:“你要是冥顽不灵,我就叫来村民们揍你!”
乔蔼年微微一笑,沉他的灵魂占据了这个与他有相同名讳的人的身上,这人不像他,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乔蔼年是个幸福的孩子,虽然他也是个孤儿,但爷奶疼他,叔婶关心他,一家和乐。
他慢慢闭上双眼,灵肉何合一……
从此,他即是乔蔼年,乔蔼年即是他的嗓音徐徐而出:“你是不是要去……相亲?”
云湘惊讶:“你咋知道?”
“你见的那人是不是姓乔?”
“是啊。”
“为夫……咳……我,就姓乔。”他负手而立,整个人十分的气宇轩昂。
“啥意思?”
云湘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却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我就是你要相的那个人。”他满脸自信。
云湘围着乔蔼年转了一圈,心想这人高高的,也瘦瘦的,还白白的,最重要的是他很好看!
比严焕哥还要好看,村里的小伙子有长这么白的吗?
“你咋证明你就是我要相的那个人?”她眼神显得懵懂又无辜。
“你娘是不是叫吴秀芬,给你说亲的媒婆是不是姓王?”
“嗯……”
“那就没错了,我们去相亲吧。”
呃……
“你脸怎么了?怎生这样红?是中暑了?”他不无担忧地问。
“你才中暑嘞!”
云湘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兔子,尖叫一声跑开了。
乔蔼年盯着她脸上可疑的红,若有所思。
“言归正传,你不是要跟我相亲?开始相吧。你觉得我咋样?”他把身子挺的更直。
云湘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你条件这么好,能看上俺?”她不确定地问。
想着该怎么跟对方说自家情况,垂着头蹙眉思索着。
“我当然……”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脚步声的和喊声打断。
“三丫!三丫!快回去!你爹在煤矿砸伤了腿,现搁家躺着,你娘叫你回去!”
是严焕。
“严焕哥,你说啥?我爹受伤了?!”云湘焦急地问,也顾不上跟乔蔼年打招呼,就急急忙忙跟着严焕往家去。
乔蔼年审视着二人并肩同行的背影,想着那句清脆的“严焕哥”,他眼神暗了一度,而后快速的跟上二人。
还没进云家大门,就听到吴秀芬哭天抢地的嚎哭声。
“老天爷啊,你快睁眼看看呐!俺们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你还让俺男人摔断了腿,这一大家子以后还怎么活啊!”
云湘眉心紧皱,前段时间她就说过,她爹这次下矿,肯定会出事,她感觉一向很准,可没人听她的。
现在想这些也没甚用处。
三人一同踏进大门,云湘惊诧地瞅着一侧的乔蔼年。
“你咋来了?”
“我会些医术,你爹腿不是受伤了?我能帮着看看。”
正哭带劲的吴秀芬,被歪躺在炕上的自家男人吼了一嗓子:“你哭啥?我这不是还没死嘛……”
吴秀芬一巴掌拍在炕沿,怒气冲冲地冲云大山发火:“你还嘴硬!被砸的轻是吧?”
扭头就看见云湘回来了,立马转移怒火,扯着嗓门大声叫骂:“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都是你这张破乌鸦嘴!害的你爹被砸伤了腿,我可怜的老头子啊!”
这就是所谓的倒打一耙。
“休的胡言乱语,尔等自己不慎,反赖自己女儿的不是,尔等有何颜面为人父母!”
“啥啥啥?你胡叨叨啥!俺们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吴秀芬猛地一下站起身,双手叉腰,叫嚣。
“爹,你腿咋样?咋不去看医生呢!”
云湘蹲在炕前,查看她爹的伤,满心担忧地询问。
云大山表情狰狞,实在忍不了这种剧痛,话都不想多说。
“娘,你把我爹抬家里来干啥?为啥不让人送诊所去?我爹这腿……”
吴秀芬眼光闪了闪,不耐地说:“该咋办,还用你教老娘!给我滚边去,有点事你个死丫头就躲得远远的,我要你有啥用!”
“娘……”
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她了,这会儿也不是掰扯对错的时候,给她爹治伤更要紧。
一旁的乔蔼年听不下去了,他出言道:“这位大婶……屏,之前云湘在跟我相亲,你着实是冤枉了她。”
吴秀芬一愣,想说什么,却似嘴巴被棉花塞满一般,张不开。
站在云湘身旁,一直没说话的严焕吃惊着急问:“吴婶,你给三丫说亲了?”
又转身去看云湘,希望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三丫……”
“严焕哥,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给我爹治腿!我去借车!”
“我先替伯父看一下吧。”乔蔼年安抚地凝视了云湘一眼,用眼神告诉她,没关系,别紧张,有我在。
第四章 别担心,有我在
他似模似样地到炕前,翻手查看着云大山受伤的那只条腿。
一番检查后,他看向众人:“伯父的腿骨严重错位,幸好骨头没有断裂,只是一些皮外伤,养养就好。”
众人俱都惊奇地瞧向他,没想到这人还位大夫!
他深吸一口气,冥想片刻,回忆曾学过的……
他先是挽了挽袖子,动作与寻常人不甚相同,再是在云湘端来的水盆里净手,抽空瞧她一眼,又用火燎手。
就着那股热气,他倒了些烧酒,在云大山受伤的位置拍打,让他腿部慢慢变热,最后才开始正骨。
接下来,就听见云大山如杀猪般的惨嚎声。
正完骨,乔蔼年让云大山活动活一下那条腿,看还疼不疼。
云大山轻微动了动,居然不疼了!
“待本官……我,去后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回来与你敷上。”
“我跟你一起去!”云湘作势就要跟上。
被吴秀芬阻止了。
“你跟去干啥?还不给你爹倒水去!我有话问你!”
云湘轻蹙眉心,停下脚步,去灶房烧水。
严焕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他脚步略微踌躇。
他有好多话想问三丫。
她……怎么就要相亲了?
踌躇了半天,见云湘水也烧的差不多了,他鼓起勇气把心中的疑问和困惑全部都问出口。
“三丫,你真的去相亲了?跟刚才那个人?”
“是啊,严焕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把烧好的水倒在瓷壶里,提起壶把往外走。
严焕追上她脚步,捏了捏拳头,艰难到说不出话。
云湘走到正屋门边了,他猛然抬起头,问:“三丫,你喜欢那人吗?”
“喜欢?这个……”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三丫,我……”严焕如鲠在喉。
看着这样的严焕,云湘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她和严焕还都是不大点的小萝卜头,他们总是在一起玩。
依稀记得,那时的严焕哥瘦瘦小小的,后来他们长大了,就很少再见面。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长成了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见云湘露出神往的表情,严焕扬了扬嘴角。
不急,她只是去说亲而已,还没有定下,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深深的望着陷入沉思的少女,满心满眼都是她,他绝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只是该怎么开口?
他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
……
乔蔼年凭着原主的记忆找来了后山,成片起伏的山脉坐落在梅村和大杏村的后方。
也是原主有回来梅村办事,在这后山逗留过,才知道这山上面有草药。
原主不会医术,也不识得这些草药,他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动了学医的念头。
草药装了一背篓,他擦擦额角的薄汗,暗叹原主这具身体到底是底子太薄,动辄就气喘吁吁,既然他占了他身体,就当将其练造一番。
往回走的时候,他想着这前后发生的一连串奇事,猜想定是上天怜悯他一生坎坷,才会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该好好把握才是。
走到村尾,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村中走。
从村西到村中要走十多分钟,他加快脚步,想见到那人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
乔蔼年刚走近云家院子,就听见好多人喊:“出来!一命抵一命!云大山你出来!不要当缩头乌龟!”
“就是!吴水还在县医院里躺着,你不能祸害了人就撒手不管!吴水的医药费你得出!你可别敢做不敢当!”
进门一看,就见几个汉子满脸怒气地立在云家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冲着紧闭门的正屋。
那紧紧关着的门,似是在昭告家里没人。
乔蔼年眉心微凝,原来这帮人竟是上这儿来了。
他大步越过这些人,昂首立在人前,看向众人。
众人疑惑:“你是谁?”
“我是云家姑娘的相亲对象。”
屋里云湘诧异地眨了眨眼,这人怎么……
“你要去哪儿!”吴秀芬掐着嗓子喊。
“我出去瞧瞧,总不能让人替咱们挡这个祸。”
云湘已经到了门边,手刚搭上门栓,就一把被吴秀芬给拽了回来。
“你想死可别拉我跟你爹!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竟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不孝女!”
“你要是敢开这个门,我和你爹就没你这个女儿!你听到没?”
云湘死死地咬住下唇,从小到大,她娘对她说过数不清这样的话。
罢了,不认就不认吧。
做人总不能亏了良心。
她颤颤地启唇:“娘,这事如果真是爹的错,咱不能就这么躲着!”
“个死丫头,你知道啥?咱们家可没那么多钱!”
云湘不打算跟她娘理论,她拉开门走了出去,看了众人一眼,再度阖上门。
吴秀芬像只机警的老鼠,“嗖”的一下拴上门。
“出来了!出来了!我就说他在家!”
“这是他闺女!”
云湘走下土砌的台阶,去了乔蔼年身边。
“谢谢你。”她感激却拘谨道。
乔蔼年心中一动,嘴角不合时宜地扬起一抹笑:“谢什么,应该的。”
“嘿,这怎么还聊上了!那赔偿费怎么办?吴水做手术的钱可是我们工友几个凑的,还差一大半,要不是吴水老婆跪在大夫面前……那可怜劲儿别提了!”
“对,要是吴水走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又不是想不到!大山,你要是个男人就赶紧出来,别让你闺女替你顶包!”
“对,还有你未来女婿!你就不怕人笑话你这老丈人!”
众人说的起劲儿,门突然“啪”的一声被人拍响,门框子颤了颤。
吴秀芬那尖利刻薄的尖叫声一泻千里。
“吵什么吵!真当老娘家里没人?再吵就把你们全都抓去派出所!”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云大山的婆娘这么泼辣。
众人才不惧她,回嘴道:“去就去!真当咱怕你!咱可是为工友讨公道,这叫见义勇为!警察知道了都得夸两句!”
众人又去骂云大山:“大山,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就让你这婆娘管得死死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乔蔼年丝毫不杵这些身高七尺,身强体壮的煤矿工人们。
第五章 不知小子是否有做云家三女婿的资格?
他问这些人:“晚辈不太清楚这里面的缘由,还请你们出一位做为代表,解释一下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瞧云家这“准女婿”挺有礼貌,就有那口齿伶俐地上前一步给他解释。
原来是这样。
矿难发生时,本来有机会逃出生天的吴水被云大山踩了一脚,云大山踩着他的背上去了。
最后一刻,吴水才逃出来,却是伤了一条腿,送去柳大夫那儿,柳大夫说他这儿不能治,得送去县医院,要是去迟了,吴水那条腿就废了。
到县医院,却被告知吴水的那条腿不能留了,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只能锯掉,不然等感染了,全身都会腐烂,人就保不住了。
吴水老婆哭的死去活来。
他们只能看着吴水老婆签了同意书,这会儿吴水还没醒,等他醒来知道自己腿没了,会不会想不开?以后这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成问题。
可光可怜别人也不行,自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必须得找罪魁祸首负责!
“云大山受的也是轻伤,而且我听说他家不把闺女当……”
最后那个他字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有默契。
正屋门有又被人拍的“啪啪!”作响。
“放你娘的狗臭屁!哪个瞎了眼坏了嘴的天杀玩意儿!在这编排老娘家的是非!让阎王爷啄烂你们的嘴!”吴秀芬气的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乔蔼年满脸冷肃,如果此时他的心腹郑秋在,就会知道大人这是真怒了。
俗话说得好,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藐视皇权的乔首辅,也称得上是最不能惹得人了。
他按压下胸中那股即将奔涌而出,如天崩地裂海啸一般的怒气,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
“不管云家欠了你们多少,我都替他还了,还请诸位现在就散去,街里街坊都在看着,影响也不好。”
他这边说的豪气干云,一副凡事一力承担的架势,云湘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行,你一定要替他家还!俺们看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对,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俺们还来这里讨说法,总是要把钱还了才是!”
“各位说的是,小子一定言必信,行必果,绝不会拿诸位打哈哈。”乔蔼年信誓旦旦。
“行,那咱们走吧,去县里看看吴水咋样了……”
……
吴秀芬精光闪闪地听着门外的一幕,等他们谈妥了,她才拍着大腿站起来。
打开屋门,她谨小慎微地四处张望,生怕在哪个犄角旮旯看到那些讨债鬼的脸。
确定没人,她便忙不迭地跑去乔蔼年面前,一脸讨好地笑着,亲热地拉着她闺女云湘的手,跟她这未来女婿扯皮。
“哎哟,我说小乔啊!你可别听那帮子讨债鬼瞎说!咱们家对闺女那是顶顶好!”说着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可劲儿打听去,整个村也找不出第二家!不信你问三丫,我给三丫她大姐她说的是开小卖铺的徐老大,她二姐说的是钢厂的小组长,嫁得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哪个不比我这老婆子强!就这,她们姐妹还不知足,啧啧啧……”
“要我说啊,这当娘的就这样,为了闺女的人生大事,我忙的是跑前跑后,可到闺女这儿也落不着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的宝贝女婿?”
吴秀芬颠倒黑白,编瞎话的功夫那简直是炉火纯青。
云湘瞧她编的天花乱坠,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就不拆穿她,等着她哪天编不下去露了馅,就糗大发了。
想着她不禁去看身长玉立在一旁的乔蔼年,他不声不响,没甚表情,静静地听她娘说到口沫横飞。
“那不知伯母对我可是满意?小子可是有做云家三女婿的资格?”他突然出声打断。
吴秀芬知道有戏,遂咳了咳,开始拿乔。
“我觉得你是可以的,但你也知道,俺们家闺女都是金贵养着的,那个……”她挤眉弄眼。
装模作样了半天,乔蔼年也没啥反应,好像不明白她的暗示,她哪里知道乔蔼年是故意的。
她厚着脸皮开口要了一百五十块的彩礼钱。
“娘,你干啥要一百五十块?你这是打劫!”她娘还真是这是狮子大开口。
“死丫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娘说话你别插嘴!”吴秀芬小声骂。
怕“女婿”听见,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没有瞧见上方,乔蔼年盯着她头顶的冰冷目光。
乔蔼年换了一副表情,谨慎地笑笑:“还请伯母放心,该有的聘礼,小子一样都不会少,小子这就去跟家里人商量,我让媒婆明日就来提亲,就是这……是否能允许我跟湘儿单独聊聊。”他瞥了一眼不在状态的云湘。
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很想让她亲口同意。
云湘没说话,吴秀芬却是满口答应,临了还不忘加一句:“你们好好聊,三丫,你陪我姑爷好好说说话……”
“娘!”云湘一跺脚,她咋就有个这么个娘?!
“个臭丫头,真是不知道好歹!我为了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还跟我瞪眼睛!”吴秀芬满脸气愤地瞪着她。
转眼面对乔蔼年时,就是一副“只要你高兴,我咋样都行。”的谄媚脸。
“你们先聊,我进屋看看你岳丈。”
哟嚯,这个粗鄙的农村妇人还知道“岳丈”一词。
吴秀芬迫不及待地将女儿一把推向乔蔼年。
云湘嘴巴张成了一个韵母O,都能盛下一个鸡蛋了。
都没问过她的意见,就把她的终身大事定了?
她是不指望吴秀芬,只要给她钱,她什么都能答应。
云湘下意识地去瞅了眼一脸欣慰的乔蔼年……
这人怎么这么自作主张!她啥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云湘一步三别扭地跟在乔蔼年身后,在门前的大槐树下,站定脚步。
“你为啥……”
云湘还没问完,眼严焕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三丫!三丫!”
“听说你家被人堵了,有没有事?”严焕一脸的担心。
云大山腿治好后,严焕就被他娘喊走了。
他若是知道后面还有这么一档子事,绝不会离开!
他看了眼对面充满威胁的乔蔼年一眼。
第六章 跟我结婚,你可能要受苦了
“我没事,严焕哥!别担心,那些人已经被乔大哥安抚好了,他们都走了。”
乔蔼年听见那一声“严焕哥”,眉头就已经高高地蹙起,又听见这声“乔大哥”,心情登时不错。
“严焕是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云湘要结婚了,有空来喝我们喜酒啊。”
严焕笑着的脸突然就凝固住了。
“三丫,他说的是真的?”严焕满脸不可置信。
“严焕哥……”云湘想要安慰他却涌上一股无力感。
乔蔼年为了避免云湘被“情敌”影响,拉着云湘再度进了云家大门,门斜着缝开着,吴秀芬根本没去看云大山,而是在偷听。
没想到她家三丫如此受欢迎!
要是她还有个闺女,就让她嫁给严家!
她正觉得亏了,门就被人推开了。
云湘脸色很不好,她想听就正大光明地听!干啥非得听墙角。
吴秀芬讪笑。
“伯母,外面太热,能否让我进去喝杯水?”
“当然!姑爷你也太客气了,我给你泡杯茶!”
“谢谢伯母。”
云湘扭头眼含担忧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严焕。
她在心底说了声:严焕哥,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严焕哥为什么这么伤心,但她不想让儿时陪伴过自己的大哥难过。
乔蔼年深深瞧了眼云湘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脏几不可查地收缩了几下。
被热情的吴秀芬领到客厅,吴秀芬满面春风地给他倒了杯茶,弄得乔蔼年一脸“诚惶诚恐”。
吴秀芬眼力见十足的把卧房门一关,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那个……你为啥要娶我?”
云湘两手抠着膝盖,手掌的汗洇湿一小片布料。
“你长的好,家里条件也好,为啥要跟我结婚?”
云湘双眼湿漉漉的,带着些懵懂地望着他。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上过大学,你跟我结婚可能要受苦了。”他循着原主的记忆,坦诚道。
“我一眼就相中你了,我想跟你组成家庭,我……”乔蔼年似是紧张道。
云湘眼睛圆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眼就相中?
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乔蔼年失笑:“你救过我,你是个好人。”
云湘脸颊微红,羞涩地露出两个梨涡。
……
乔蔼年说要走,回去准备结婚用的东西,不日就来云家下聘。
吴秀芬让云湘送送。
想到什么,云湘罕见地顺从了吴秀芬。
“不用送,天怪热的,你快去吧。”
虽然很舍不得,能看一眼是一眼。
“嘘,别说话,我跟你一起回豆庄村。”
听闻,乔蔼年先是不敢相信,旋即涌上一股狂喜。
她果然舍不得他!
“我有个小姐妹嫁进你们村,我去找她。”
好吧,是失望。
……
到豆庄村,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回家,一个去找熟人,本来乔蔼年想送云湘去她小姐妹家,却被云湘拒绝了。
“我来豆庄村不下二十回,熟得很!你不用送。”女子爽朗地笑笑挥了挥手。
乔蔼年被这一幕刺到了眼,痴迷一般舍不得丢开。
幸好,她活着……
……
乔家在村中。
乔蔼年深吸几口气,鼓起勇气踏进乔家大门。
见他回来,端着簸箕出来晒黄瓜的乔老二媳妇儿莫春华喊了他一声。
“保儿,回来了!”
“二婶,我回来了。”
“快去正屋,你奶还念叨你相亲相的怎么样了?”
“相好了,我回来给爷奶商量下聘的事。”
“啥?这么快!”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她立马改口:“二婶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咱家保儿厉害!”
“没事的,二婶!”他苦笑着抿了抿嘴。
大二子乔孟得,他夫妻二人英年早逝。二儿子乔孟生,娶妻莫春华,育有一女一子,长女乔美茵,次子乔祝年。三儿子乔孟合,娶妻杜凤娟,育有两女和一子,分别是乔美莹和乔美芝,还有幼子乔希年。小儿子乔孟赛,还未成婚。
随着二房三房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虽是老两口从不偏向哪一个,但毕竟老大夫妻俩走得早,保儿那孩子又乖巧懂事,任谁看了都是于心不忍,老两口就总是拿自己的贴补孩子,在老三媳妇进门第二年,老两口就给几个儿子分了家,老两**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家里闹矛盾,这样一来各过各的也省心。
平日里乔老太给村里小学做做饭,每个月也能挣点钱,乔老汉在地里劳作,老两口攒的钱自己不怎么花,都花在小辈的身上。
二婶莫春华和三婶杜凤娟倒不是刻薄之人,日里对这孤苦无依的大侄儿也是关照有加。
就比如现在,乔孟生的闺女要出嫁了,儿子也要读书,这些都需要钱,他和莫春华作为乔蔼年的叔婶,是没义务供养他的,可架不住乔孟生这人老实,也重兄弟情义,当初乔老大死的时候,唯独放不下自己的儿子。
乔蔼年四岁时,母亲就死了,乔孟得这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像头老黄牛一样,为家里做贡献的农家汉子,怕自己死后儿子生活没有着落受人欺负,旁边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乔老二一把握住大哥的手。
“大哥,保儿交给我了,我把保儿当亲儿子养,小海有啥,保儿就有啥,大哥,你放心走吧!”
小海是乔祝年的小名,当时乔孟生说这话时,他媳妇莫春华就在跟前。
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乔孟生说到做到,这不矛盾就产生了。
堂弟乔祝年要上城里头上学,就去当初乔蔼年读的那所高中,当时他上学的钱是乔老汉跟乔孟生一同出的,乔老汉占大头。
听说娘要给保儿说亲,说亲就得有聘礼,乔孟生对乔老汉拍着胸脯子说,保儿结婚的钱,他这个当叔的出了。
他这边刚一说出口,乔老太孟氏就在一边抹泪,保儿和小海都是她的亲孙子,屈了哪个她都心疼。
当晚,乔老太自是和乔老汉相依偎着哭了半夜。
第二天在饭桌上,乔老汉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乔蔼年却告诉乔老汉,他结婚的钱自己出。
第七章 乔蔼年的改变
而且为了多攒些钱,他可能要住在厂里的宿舍。
一家人错愕。
想到这,乔蔼年的双眼氤氲出一些雾气,有什么东西慢慢变得不一样,他掩住眼底的情绪,双眼含笑地抬起头。
“二婶,侄儿没觉着您说错话,这事的确挺快。”
莫春华愣了下,她觉得今儿这大侄子有点不一样,往日里你要是跟他说点什么,他都是点点头,对你倒是挺恭敬,就是缺点热乎劲儿,今儿看起来就不一样。
莫春华不自觉笑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她顺口道:“你等着,二婶去给你拿新买的桂花糖,你叔昨儿买的,说你一周才回一次家……”说着说着,她意识到不对,咋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乔蔼年无奈一笑:“二婶,想说甚就说甚,我不会多想。”
莫春华诧异极了,这个侄儿哪都好,就是心思重,挣了钱给她买新衣裳,还给小海买书包和文具。
“哟,这是说啥呢?咋黄瓜都顾不上晒了?”
“这不是晒着呢嘛,搁哪晒都一样,保儿刚回来,我跟他说两句话。”
“三婶。”乔蔼年礼貌地打招呼。
“回来了,保儿,赶紧去正屋看你爷奶,他们可想你了。”
“我这就去。”
走进正屋,就见乔老汉正襟危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抽旱烟,乔老汉今年六十一,身材干瘦,从他黑红的皮肤和满脸的沟壑,依然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俊后生,妻子孟氏面容稍显一般,但几个儿子长得都不差,全都随了乔老汉。
孟氏在里屋的桌子前补衣裳,她有一手好的针线活,曾是地主家的大丫鬟,会的东西不少,也识字。
“爷,奶,我回来了。”他轻轻道,生怕惊起鹊飞,惊扰了眼前这岁月静好的画面。
“保儿回来了?”乔老汉把烟锅子在桌腿上磕了磕,他还是习惯抽旱烟。
“爷。”
“保儿,是保儿回来了!”孟氏听到动静,放下衣服走了出来。
她耳朵大不如前,有些背,寻常外面的动静她都听不太清。
“奶,您又做衣裳,别做了,对眼不好。”
“没事,我就是闲的慌,给自己找个事做。”孟氏笑呵呵道。
乔老汉虽心疼老婆子,但也跟孟氏统一了口径,不想让大孙子担心。
“你奶闲不住,甭管她。”
“相亲相的咋样?”如今家里人最关心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相好了,我回来就是求爷奶商量一下,我想跟湘儿下个月结婚。”
“下个月就结?”孟氏也有些吃惊。
“你等等。”
她转身回里屋,去炕前掀开炕边的黄木柜,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一小块黑布,和一块五尺的大红色布头。
“爷奶也没啥本事,这二十块钱你拿去结婚用,还有这块布,给人家姑娘做身新衣裳。”
“奶……”他有些迟疑。
“奶,我不能拿,这些是……”
“拿着吧,我跟你奶的一点心意。”乔老汉在一旁附和。
“可是……”
“不当啥,平日里我跟你奶有你和你叔们的孝敬,这钱花不着,你若是成了家,你爹娘应该也就能闭上眼了……”
“奶……”
“老头子,你瞎说啥!没的让保娃子心里不舒坦,成家是高兴事!”
“老婆子,我是高兴啊……”
两位老人是感慨,也是欣慰,掩面而泣,乔蔼年赶忙上去安慰俩老人。
“爷奶,我不能要,这是您二老的养老钱。”
……
院子里,杜凤娟跟莫春华使眼色:“看见没?没要。”杜凤娟呶呶嘴。
莫春华不想理会杜凤娟,更不想听她碎嘴子。
“二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莫春华无奈:“听见了,咋了?”
“你可别惦记二老的钱,二老本来也没钱,能贴补咱的,都贴补了……”莫春华不放心地提醒三弟妹。
“二嫂,你说啥呢?你以为我惦记爹娘的钱?你咋能这么看我!”
莫春华瞅她一眼,那意思像是在说,你明明就是……
杜凤娟气的个仰跌倒,她是贪财,她是爱斤斤计较,但她杜凤娟敢对天发誓,她从不亏良心做事!
莫春华也不想多说啥,扭头回屋去了。
……
乔家当年分家,分的悄无声息,一点不愉快都没闹出来,爹娘给分啥,分多少,几个儿子都没意见,难得的是两个儿媳妇也没闹什么妖蛾子。
还是后来有次农闲,乔老汉跟老伙计聊天,对方才知道乔家已经分家了。
分出去后从外面看还是原来那个样,也就是经济大权从老两口那里下放到了儿媳妇们的手里。
杜凤娟愣了愣,一转身也回屋去了。
乔蔼年一脸沉重地从正屋走出来,他从来没有过这般感受,好似除了屏儿,还有人想着他。
这种感受很好,很安适……
他回了大房那屋,当初给几个儿子分家,乔老汉也给乔蔼年分了,就是当年大房两口子住的,留给了乔蔼年。
他回屋后从床头小匣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这几年攒的钱,一开始他给爷奶的孝敬,都被挡了回来,后来他干脆也不给了,只是时不时往家里买些肉食糕点和衣裳鞋子。
他数了数,一共八十块,距离云湘说的数字还差七十,他搔了搔头。
得想办法弄些钱。
本来把钱装进匣子里了,但想起云湘娘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他又取了出来,先给这些,剩下的……
他去后山采了些药材,都是专治蚊虫叮咬的。
第二日,他在身上揣了钱去了梅村,把钱交给吴秀芬,见她笑的牙不见眼,就趁机提出让云湘帮忙。
吴秀芬连说了三个“可以”。
乔蔼年敲敲云湘的门。
云湘昨晚做头花做的很晚,今天早上就多睡了会儿,按往常的规律,吴秀芬早该骂她比猪睡的还死,可今儿却出了奇。
她哪儿知道吴秀芬之所以还没开骂,就是因为有人来给她送钱了,其实刚刚她都准备扯开嗓子吼一通了。
云湘心下疑惑地推开门,心说她娘啥时候知道敲门了,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长相斯文白净俊美的年轻***在门口。
第八章 想办法攒彩礼,卖香囊
“你……咋来了?”
乔蔼年还没说话,吴秀芬就骂开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太阳都烧屁股了,还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乔蔼年插嘴道。
“啥忙?”
……
云湘看着这摞的高高的一堆药材,心想这是要干啥?
眼前伸出一只手,手里提着一兜子碎布料。
“我想请你帮我做香囊。”
云湘疑惑:“你要香囊干啥?”
乔蔼年一看要被误会,赶忙解释说:“不是我自己用,是用来卖。”
“卖的?”
“你放心,挣来的钱我一分不留,全用来给你做聘礼。”
云湘闹了个大红脸。
“这些草药能卖钱?”
“能,这些都是驱蚊虫的,现在正是蚊虫肆虐的时候。”
……
时间过的飞快,乔蔼年和云湘在客厅做香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他一阵阵地感叹,真好…!
“你看,做好一个!”
她手里攥着一个黄色的香囊,花朵形状的,上面绣着简单的花,她女工一般,就会绣个样。
“绣这个是不是很费眼?”见她眼睛专注地盯着那荷包,他发问。
“不费眼,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
乔蔼年摸摸鼻子,暗下决定从今天起,他也学习绣荷包。
“是要把这些草药装进香囊里面吗?”
有丁香、薄荷、薰衣草,还有艾叶,这些东西都是能驱蚊的。
他们还做了其他种类的香囊。
第二日,他们就带着这些东西搭公交车去镇上。
车票两分钱,公交车上人很多,他们只能站着,到了一站地,有人下车,正好空出一个座位,乔蔼年让云湘坐,上来几个人中有一个年轻男子,他就站在乔蔼年旁边。
男子似是不经意间瞥了云湘几眼,乔蔼年目光冷冷地似是要穿透男子的头。
可男子毫无所觉,依旧目光贪婪地盯着云湘侧脸颊。
因为不好意思,云湘一直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扭头却没看见乔蔼年,原来他被几个大婶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正好对上一直看她的男子的脸。
那张脸又窄又苍白,眼睛一笑眯成一条缝。
“姑娘,自己坐车呢?”
“不是。”
“哦,姑娘,这是去儿啊?”
“去镇上。”
“哦,不知姑娘是哪个村的人呐?”
“我……”
一股力道将男子挤到一边。
乔蔼年重新出现在云湘面前,因他长的高,云湘只能看到他的腿。
“那个人跟你说什么?”
“他……”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嗯。”
“你刚刚干啥去了?”
“人太多,我被挤到后面了。”
他没说自己差点被人占便宜的事。
……
东市的菜市场。
有两个小贩跟别人不一样,他们跟前摆着一个竹篮,和一席麻布,麻布上摆着一个个颜色鲜艳的香囊。
摆东西的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长得很好看。
这人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小贩。
只见那地上摆的香囊,有黄的绿的粉的还有紫的,煞是好看。
有位大姐过来问:“小兄弟,你卖的这是啥呀?”
“此乃香囊,驱蚊虫之用,三毛钱一个。”
“三毛钱?咋这么贵啊?”
“不算贵的,这位大姐,此香囊里都是药材,香囊也是用心缝制的,物美价廉。”乔蔼年解释。
“我不信,三卖钱就买这么个玩意,那得是多有钱!”
乔首辅最是不擅长与妇人家打交道,尤其还是难缠的妇人,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进行推销。
还是云湘接过话:“大姐,这真的不贵,您瞧我就戴了一个,昨晚睡觉的时候就放在床边,一夜我都没被咬醒。”
“你是他雇来的托吧?”
“啊?”
“便宜点,五分钱我就买一个。”
“五分钱不行,太亏本了!”云湘坚持不让步。
“一毛钱行不行?没见过做买卖这么死心眼的,不当吃也不当穿的,卖那么贵干嘛?”
“大姐,这确实是好东西,买了不亏。”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不买了,没得花冤枉钱,还不如买半斤猪肉强……”
云湘焦急地望乔蔼年一眼,后者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预云湘跟乔蔼那年低语两句,乔蔼年赞赏地点点头。
“大姐请留步,这个香囊可以免费送你,用好了帮我们做个宣传。”
那位大姐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地接过云湘递来的黄色香囊,满脸喜色地保证:“你放心,小姑娘!只要这东西好用,我保证把邻居都给你宣传到!祝你们生意兴隆啊!”
“感谢大姐,慢走。”
“回见呐,小姑娘!”
云湘和乔蔼年互相对视一眼,就当这是开门红了,云湘爽朗一笑,晌午的日头照着她额头沁出一层汗,乔蔼年手指痒痒,想要去给她拭一下,却被她抢先了。
乔蔼年失望地叹口气。
他们处的这个位置不是很好,行人不会跑冤枉路来这,也是他们刚来,好的位置都被人给占满了。
等了好久才又等来一位顾客,是位大婶。
“小姑娘,你们这是卖什么的?”
“大婶,我们是卖香囊的,戴在身上驱蚊虫,还特别美观!”云湘满心渴望能做成这单生意。
“那卖多少钱啊?”
“三毛钱。”
“你这香囊里面缝的是什么啊?要三毛钱可不便宜,都能买半斤猪肉了。”
看得出这位大婶是个文化人,从衣着打扮到谈吐举止俱都体面。
“大婶,这里面装的是中药,您看我就戴了一个,蚊子都不敢近我身了。”云湘一说一个笑。
“真能驱蚊虫?”
“真的,您放心,只要您一戴上,保证蚊虫绝对不敢来找您!”
她也是亲身试过才敢这么说,她睡的堂屋,一到夏夜蚊虫叮咬的厉害,她一晚上只顾着打蚊子。
“既然你说的这么好,我就买一个,就是这价格能不能便宜点?”
“大婶,账不能这么算,您想想,买蚊香多少钱,这一夜一夜的点,可得花不少钱,您也只能晚上点,白天有这香囊戴在身上,既能避蚊虫,又能装点衣裳,大人小孩戴着都好看!”
“瞧你说的这么好,我就买一个,回去让我小孙子戴,小娃子一到夜里就喊痒痒,蚊子拍都拍不完……”
“好嘞,您挑个颜色吧。”
“大婶,不管用您可以过来退。”乔蔼年插空加了一句。
大婶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年轻女孩,女孩爱美娇气,最是讨厌蚊虫,夜里睡不好,第二天就容颜憔悴,这不又是卖出去几个。
可云湘总觉得有点不一样,那几个女孩来的时候,任她说的口沫横飞,人家根本不搭话,只是一个劲的看她旁边的人。
第九章 善良的傻丫头!
又来了一个姑娘,这位是个圆脸的小姑娘。
“老板,你们是夫妻吗?”圆脸姑娘问。
“不是……”
“哦,那你们是兄妹?”
这个……当然不是。
“哥哥,你好!你有对象了吗?”
“要是没有,你愿意跟我处对象吗?你别看我有点胖,但我屁股大,老一辈都说屁股大的好生养!”
两人皆是一愣。
不远处跑来一位大娘。
“圆儿,怎么一不注意你就跑出去了?快跟娘回家!”
“娘,我不回去,我要看大哥哥,还要买……”
“买什么?你哪有钱买!别打扰人家做生意……对不起!”大娘朝云湘二人道歉。
难道这位圆脸姑娘……
“娘,我不要走,我要大哥哥做我的新郎官……”圆脸姑娘突然哭起来,满脸委屈。
大娘急得手足无措,期望地看着乔蔼年,弄得乔大人一愣。
……
大娘眼泪一大把地跟他们讲述了圆儿的悲惨经历。
圆儿是家中独女,深受父母宠爱,却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性子,在认识了班上男同学的哥哥后……就跟那个自称是诗人的男人私奔了……
父母找她找疯了,报警寻人,却一连两年杳无音信,警方协助下他们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找到了圆儿……
圆儿经历了非人的悲惨遭遇,流产,家暴……
云湘听完这个故事,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到自己两个姐姐,她们是不是也处在这种非人的环境里?
最后圆儿的事以云湘买了些糕点又送了两个香囊给圆儿做为结局。
回过神来,云湘不好意思地跟乔蔼年说对不起,是她借花献佛了。
乔蔼年在心底感叹,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