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城
眩晕,黑暗,疼痛一并传来。
容以璇紧闭着双眼,剧烈的撞击使她不得不蹙眉,此时她心里想:来啊,再打一次,我就杀了你。贴着地一侧的手暗暗伸进衣里,摸索着握紧了刀柄。
那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甩着鞭子,每一下又结结实实地打在地上,带起一地灰尘。
见眼前趴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上前一步道:
“你不要装死,我说的,最好都给我记住了。”
言罢一抬手,长鞭如九霄长龙在空中舒展,又瞬间收作一起,落入那满是剑茧的粗砺手中。
转身用低压的声音,如恶魔轻语:“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和你弟弟,别想活着回戎国。”
片刻,沉重的靴声一步一步远离。可能在地上趴的太久,加上一开始被那个男人狠狠踢了一脚,容以璇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就痛的发出微微的嘶声。背后还有一道鞭痕,那一下直接划进肉里,流出的鲜血将撕裂的布料染了一个遍。只记得那一下鞭子落下来的时候,已经重到感觉不到疼痛了。
废旧的佛堂前,消瘦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向不远处的蒲团。容以璇抬起已经麻木的手臂,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此时正是烈日当头,刚过午时,好长时间滴水未进,容以璇已经开始头脑发昏,杂草丛生的寺庙,只听得到一点微弱的呼吸声。
睡觉就好了,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现在还不能回去。容以璇心想,至少,天暗下来。
女孩儿蜷在一团抱紧了双腿,泪水混着血味滑到嘴边。
他不会放过自己的,要逃走。容以璇在心里盘算着:为质的期限是十年,这才过去三年,等不了了,一定要离开东昌,回北幽城,不,去哪都好,哪怕跑到山野之间。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
溅起的水珠沾染了撸起的衣袖,团子收起最后一方砚台,伸手搅动着平静的池子。一边数着手边打开的一盒莲蓉酥饼,掂起一个塞进嘴里。
身后窗子吱呀一声推开,那人终于有了动静。
团子从石凳上弹起来,拍了拍袖子,顺着石阶步入屋内。
赵呈合上书的时候,抬眼才发现天已近暮色。自从拒绝了东昌王的请托,他便一直折身在此,名曰墨院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内。记得当时东昌王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大惊出声,那个地方根本待不了人,地方偏僻不说,房子冬冷夏热,荒芜许久,杂草丛生。
杂役都不愿往那一处去。
赵呈愿意。
这个地方多好啊,虽没什么正经一官半职,美其名曰算是个皇子太师,不过平日里也鲜少有第三个人踏进这方院内。实际上懂的也自懂,他此举,就是为了退避锋芒,皇帝授官,还是那样一个位置,他要是真的坐上去了,那才是真的蠢。
起身收拾了半天,才发现猫在门边的一抹橙色,这家伙一头胡乱的长发松散地到处都是,明亮色的外衫沾满了糖粉泥灰墨水草屑,再看向那双似小鹿般透光的黑瞳,似乎是发出了一丝几乎听不到的啧声。看见赵呈终于发现了自己,也发现了那略带嫌厌的目光,刷的一下红了满脸,才张口小声道:“先生,饭都备好了。”
赵呈负手捻着腰边玉坠,走至身前:“那人今日没来?”
“没有。不过太子先前来过,送来了这个”,说着递给赵呈那一盒酥饼,“我告诉太子殿下,您染病了不见客,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赵呈低头瞅了一眼那盒酥饼,又看了看面前这人嘴边的糖渍,又是这家伙。“我不爱这一口,你留着自己吃罢。”接着大步跨出门外。
团子有些许疑惑,跟着他身后,终于问了出来:“先生,您到底要做哪位王子的门客啊,总不会一直在这儿待着,那算什么,还不如当时答应做个官来的快。”
赵呈听罢停住脚步,轻哼一声:“我本就不想做谁的门客,也不想辅佐谁。”
说是这样,可是如今的临州城如今发生的事,就如同平静的一方池水,水中的暗流涌动,以及蚕食争斗,赵呈心知肚明,这滩浑水,他不愿淌。
想至复杂处,头开始隐隐做痛,赵呈摇了摇头,侧身也没多看一眼:“把手洗干净喽,吃饭。”
真是个怪人啊,这样跟着他,怎么会过上整日数钱的好日子呢。
团子掰了掰手指头,盘算着明日怎么打发走那些上门来的人,顺带还得收下人家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