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竹靠着墙听包厢里的小孩吵架，吵架的中心思想围绕他上周因为不想给楚望看电视剧时糊弄他的话。
楚望这小鬼倒是有样学样。
手机亮了几下，他不耐烦地点进去，是小助理。
助理：老板您在哪？人已经全到场了。
助理：老板一会儿您是去哪个部门？设计部吗？需不需要稿子？
助理：老板要不……给您送来先看看？
楚修竹啧了一声，望着屏风思考两秒后从口袋里掏出支笔按了几下放在屏风后面，发了两条信息转身往大厅去。
楚修竹：去设计部大厅。结束后收到消息把A206的小孩带走，我有事。
楚修竹：包个游乐园给他们。
设计部的大厅里并没有楚修竹想见到的人。
他缓慢巡视一圈后暗忖，要么……许谭就在A206，要么就是提前溜走了。
应该不会，毕竟他特地让酒店在他上台后才开始上的菜。
楚修竹站在台上看着餐车陆续进场，伸手取过助理递来的话筒，视线回到台下众人，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标准的、和煦的笑容。
A206包厢。
该说不说，这群小孩吃饭的时候都挺认真的，就是抢菜贼快。许谭看着面前的秒空的点心盘子抿了抿嘴，放下筷子。
手机消息提示。
组长：你那情况怎么样？我家姑娘没打架吧？
许谭：全员情绪稳定，气氛良好，世界和平零伤亡。
组长：大老板空降讲话不来看看？
不想动。
许谭：组长小孩抢菜呢去看我就没得吃了……我走了抢着抢着打起来怎么办？
组长：……算了
群消息：大老板空降！（视频）
群消息：哇哦快看快看～（附图）
群消息：图片 1 1 1
好奇心使她点开第一条视频。
求生欲使她快速退了出去。
震耳欲聋。坐音箱里拍呢？
许谭放下手机，注意到手边画风割裂的一静一动。
小男孩盘子干干净净。
组长家姑娘一双筷子舞得虎虎生风。
“你不饿？”
小男孩惆怅：“所以到底要怎样我回家才能看小魔仙啊？”
还想着呢？
许谭沉思，“你先吃，我想想。”
过了会儿她说：“你听过……开窗理论吗？”
……
楚修竹站在台上随意讲了几句就让底下这群人自由发挥了，下去的时候叫来助理，“一会派个人守着隔壁包厢，我敲门才准开。”
回到暗间的时候那个女声正在给小鬼们解释开窗理论，楚修竹把笔捡起收进兜里，抄着手听他们讲话。
包厢里的人话没停过，给那么大点的小屁孩从开窗讲到哲学，最后说起来只是为了能看上巴啦啦小魔仙。
怎么跟小孩这么多话呢？
楚修竹笑了笑，眼神却暗下来。
他小时候可没人愿意跟他讲这些的，那个时候他听的最多的……是母亲的恨意和诅咒，还有楚程的疯话。
楚望他啊，还真是好命。
楚修竹为自己对一个小孩的生出的妒忌心低低嗤笑出声。
包厢里许谭偏过头重复：“开窗理论。”
小男孩摇摇头。
许谭解释：“这个就是说我们国家的人喜欢调和折中……就是和稀泥的意思，如果一个人觉得大家住的屋子太暗想要一扇窗户，可能多数人不会同意。但如果那个人说他要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户了。”
小男孩若有所思：“所以是……要回家拆掉屋顶？”
“意思就是说你得把真正想要的藏在肚子里不要说，然后说的要的都是夸大了极端……嘶”她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这么教小孩是不是不太好？
许谭换了种说法：“这个和砍价差不多的，比如老板说这个东西要一百，你预期的价格是六七十，但是不可以把这个价格说出来，你得很高冷地说老板十块卖不卖不卖走了，然后老板就会和你掰扯，最后就有机会达到你真正的目的了。”
小魔仙再往极端里去是什么啊？
“要不你回家跟你爸死缠烂打就说要看……嗯”她斟酌着报出几个名字，“小猪佩奇？花园宝宝？”
小男孩：“可是我不喜欢看小猪佩奇诶。”
“没有让你真的看小猪佩奇，我这个意思是……”
这样是不是像在教小孩骗家长啊？
许谭摆摆手：“算了，等我换一个。”
“讲个故事好了，要是你爸还拿那个话忽悠你就讲给他听。”她喝口水继续，“这个故事大概就是说，以前有个人借了朋友的钱拖着不还，朋友只好去讨债，那个人说‘借钱的我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要讨债就和过去的我讨’，这个人的话就和你爸说的是一个意思。”
停止进食的围观儿童询问：“然后呢？”
“然后朋友被他的诡辩激怒了，狠狠揍了他一顿，离开的时候说‘打你的也是过去的我，你要找就找他去吧’。”
小女孩沉思：“那他也要打爸爸吗？”
许谭咂咂嘴：“他打不了的，嗯也打不过。”
“所以只能用这个故事一直缠着你爸开电视啦……唔你爸烦了会打你吗？”
小男孩摇头。
“哈哈那就好。”她点头，心想，真好，我妈就会。
“可是我还是不怎么明白那个……”
“嗯？”
小男孩掰着手指努力叙述：“那个昨天的我今天的我什么的……那今天的我到底还是不是我啊？”
小小年纪想这些以后容易秃头。
许谭笑了笑：“小小年纪开心玩就好，想太多东西会很累的。”
“你们以后会在学校里学到这个的，到时候书上会有答案，但是同样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如果你的看法和课本，或者和大多数人的都不太一样的话，并不意味着你一定就是错的，当然也不一定就会是完全正确。”
“不要盲目相信别人，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也不要过于自负。总之多思考多看书，要有自己的‘答案’，不要违法乱纪，做个好人。”她顿了顿补充：“但也不能做个老好人。”
小孩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我讲讲我的看法好了。”她擦了擦手，“首先 今天的我 不是 昨天的我，这一点其实没什么不对。因为人确实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所以人会长大、会生病、会变老、会死去。不光是身体，我们的思维想法认知每天也都在变化。”
“但是如果没有昨天的我，就不会存在今天的我，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根本无法割裂，所以无法去否认昨天的我不是我。”
懂？她巡视一圈查看反馈。
围观群众陷入沉默。
小女孩挠了挠头表示有点晕。
“举个例子吧，你们看这张纸。”许谭抽了张纸巾晃了晃，“把它当做是 昨天的我 的初始形态。”随手包了根骨头进去：“这是 昨天的我 产生的一点变化。”
她抓着包着骨头的纸巾说：“现在今天到了，今天的我 的初始形态是这个已经产生变化的纸。”她展开纸团，“就算是把骨头丢掉，纸也已经产生了变化。他们虽然不同，但无法割裂。”
她继续道：“我们无法否认昨天的我不是我，因为今天的我、现在的我，来自昨天的我、过去的我。”
“今天的我无法决定昨天的我的选择，但是必须要为昨天的选择负责。”
小女孩出声：“那这样今天的我好可怜诶。”
小男孩问：“那……为什么不让昨天的我还有明天的我负责呢？”
“负责不一定就是坏的那种，有好有坏。人是无法确定和掌控负责的时间点的，这是随机的。其实今天的我并不可怜，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今天的我总会变成昨天的我，明天的我总会变成今天的我。”许谭丢掉纸团，边擦手边说。
“举个极端例子，如果昨天的我一直做不好的选择，让今天的我疲于负不好的责没时间好好做今天的选择，那么明天的我就会重复今天的我的命运，然后一直恶性循环。当然，就算今天的我很棒，做了很好的选择，负责的随机性也会把昨天的我的坏选择打包成一个定时炸弹随机投掷，这种也很麻烦……”.
“那可以不做选择吗？我怎么知道哪个选择是好是坏？”小男孩皱起眉。
许谭冲他眨眨眼微笑：“不做选择的话就有可能会被迫选择了，还不如自己好好选呢。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选择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但我们可以排除那些明显错误的选项，选个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不用太害怕。”
“其实选错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人能总是选出最优解的。因为害怕负责就逃避选择的话……当然也可以，但其实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选择了……不过很多时候到最后还是得选。”她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周围一圈苦瓜小孩脸。
气氛凝重。
说太多了吗？许谭咽下果汁思索，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忘记的吧？
“反正记住一定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就好，选了就不要后悔，后悔没什么用。其余的嘛，人活着开心就行了……”
她低下头结束话题：“好了快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