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眼神,无比的悲凉。姜修才明白,东方墨阳在她的心中几乎已是不可撼动。
他微颔首,细细把了东方墨阳的脉,表情变得沉重。眉头皱起,就没再松开过。那样安稳的脉搏,可不正是死人才有的么。
姜修并不在意东方墨阳的死活,他所在乎的只是明月的悲喜:“他连脉搏都没有了,他……”
“不!”明月立刻否决:“你在骗我,你看他的面色都不再发青,之前,他还曾醒过来的……”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东方墨阳之前那般身中剧毒的惨状,现在竟像个刚刚睡去一般的人。姜修记起了什么:“丫头,你可是曾给他吃下过什么灵药?”
明月点头:“有的,是从麒麟洞中取出的一枝通体银色的草药。”
姜修恍然大悟:“那就怪不得了。”说罢,他的躯体狠狠一怔:“你跟他,是否已经发生过那般……”
“没有,我跟他还是清白的。”明月面色有些焦急,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想赶快医好她的东方墨阳:“大师兄,那株草药是什么。为何他会突然醒转过来,又突然……”
她不敢说出那个字,她不敢相信,东方墨阳就这样死了。
姜修幽幽看着她的眼,缓缓道:“你放心,他还没死。那株银色草药名叫鬼医草,顾名思义,就是活人服下后会出现假死状态,好去阴间叫鬼医看病。他本身已中那般剧烈的毒性,处在弥留之际。而你在此时给他服下鬼医草,便是加速了毒性侵犯。他虽能苏醒,却为时极短。只要心志一激动,便会即刻陷入假死状态。”
姜修很清楚,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危机患难过后,很容易发生怎样的事情。
一旁的东方不念闻言,仿佛看到了希望,迫切问道:“这样说,只要等他醒来便可相安无事了?”
“不会。”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粉碎了东方不念和明月的信念。他曾说过,只要他活着,爱她、护她便是他生的信仰。现在,他好像狠心弃她而去了。
明月怔在了原地,眼前模糊一片。东方不念亦是不语。
她的模样,让姜修看了疼在心里。这样的她,仿佛失去了出谷时复仇的决心,垮了下来。
他不想看到她这副样子:“他不是没了脉搏,只是太为微弱,若没有老道的经验和云淡风轻的心态,谁能察觉的出。如今所有毒性都已侵入他的心脉,普天之下唯一兴许能救他的人,就是咱们师父了。”
明月的眼神又缓缓亮了起来,姜修心中的闷也纾解了不少。他继续道:“若能得救,还有一个好消息。日后他若再遇上致命之毒,鬼医草便会发挥效用,产生免疫。”
东方不念迫切道:“那就劳烦姜神医,一定要救皇儿的命。”
姜修淡淡对他颔首,有对明月道:“丫头,你想和他说说话么?”
明月像是一个小孩子得到了盼望了已久的糖,颇为欣喜:“我能……和他说话?”
姜修点头,用神农草剩下的两片金叶,在掌中以内力将之碎成了粉末兑入水中给东方墨阳喝下。
他对明月道:“你可要快一些,这只能唤起他最深处的意识,听到他最想达成的愿望。”
明月像只猫一般趴在趴在床沿,捉起东方墨阳的手放在脸上,柔声道:“阿阳,我是月儿,你跟我说句话可好?”
东方墨阳的眼睛闭着,长而直的睫毛覆盖出两片投影。在听见明月的声音后,睫如蝶翼般轻颤了两下,有些干裂的口微微启合:“月儿……你不能有事……”
明月的眼睛一下子就充满了酸肿的液体一直蓄着,终于如雪顶不能再承受一片雪的重量,泪水肆意宣泄。
到这个关头,他心里想的还是她。
“月儿,我想见见你真实的模样……”
明月身躯一怔,是啊,她到现在,都没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东方墨阳看过。眼泪滴落,打湿在他手背上。
像一只蝴蝶振翼起舞,东方墨阳睁开眼奇迹般醒转过来。一侧头,明月的泣颜便映入他的眼眸。那双眼中的点点碎光,碎片一般扎进他心里。
“他竟然醒了!”姜修见状,颇是惊异。
“皇儿!”东方不念靠上前,见东方墨阳竟真睁开了眼,欣喜难耐。
东方墨阳的目光似一张缠绵的蛛网,流连着明月的容颜。略微粗糙的掌心贴着那张精致脸庞,拇指轻轻柔柔地拭过她眼下的卧蚕:“你怎么哭了。”
胸膛上倏然一重,明月趴在他胸口贴着:“你这个傻瓜,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说罢,她好似记起了什么,直起身来温柔注视着他:“你说要看我真实的样子,等着我。”她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拂袖离去。
所有人都看得动容,没说任何话。尤是姜修,心里的滋味难受到了极致。
东方墨阳看得懂那样失魂落魄的眼神:“她离开的日子,希望你暂时替我好好守着她,不要让她流泪。我的心很重,装着她整个人,但又很轻,载不动她的泪两行。”
他的声音还很虚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姜修看着他的眼神,郑重点头。
明月只消失了片刻。寝殿内步入一个红得似火的女子。一颦一动,都是大官贵族家的小姐及不上的贵气。确切地说,那是发自骨髓中的傲。
她的墨发垂到腰际,后脑勺处用白玉簪子挽着一个最简单的发髻。那毫无瑕疵的透白脸上,看她五官的轮廓,宛如用刀精心雕刻。所有灵气,皆在那一对深如古潭之水的眼眸中流溢而出。
这双深邃如潭水的黑眸,星子一般明亮。眼神里,是常人难以接近的冷漠疏离。
是了,这正是卸去青花妆换上一袭红衣的明月啊。
但她一靠近东方墨阳,那双眼便如月牙弯弯,是内心深处最最柔软的自己。
她半跪在床榻下,头靠得离东方墨阳的脸很近。那样深邃的眼眸以一种款款深情望着他。他被这样的眼神牢牢吸引,仿佛要跌入她的眼眸中去。
她与他十指紧扣,莞尔一笑:“你可得牢牢记着我的模样,到时候要是认不出我,看我怎么罚你。”
东方墨阳笑了,眼皮越来越沉。他用最后的意识说着:“不会,我一直记得月亮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