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梧桐寺内休息了一晚养足了精力,一早,二人变向老僧作别往墨靖都城赶去。饶是以二人的脚力,抵达之时也已是黄昏。
明月每一日都醒的很早,朝阳还隐在青山后边,稀薄的雾泛着淡淡橘红。她正在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但听见那偌大的荷塘中传来几支幽幽桨声,及几个女子的轻声谈笑。
循声而去,只见荷塘上浮着两叶小舟,每一只皆有两个女婢在上。她们手中都拿着个杯子,素手轻倾荷叶,将其上的露珠滚入杯中。
明月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婢女见她来了,纷纷起身行礼,惹得小舟一阵轻轻摇荡:“禀皇妃,这是在采集殿下每日饮食的水源。一入夏,殿下只饮这清晨荷叶上的露水。”
“他倒是挺讲究。”明月喃喃。而她此时并未知道,正因着东方墨阳的这个讲究的习惯,才使得他和她免于这一场劫难。
下一刻,明月足尖在岸堤上轻轻踏过,如一只白色的飞鸟掠过这一片亭亭圆圆的叶儿。白色的鞋底在叶子上偶尔点过,那叶子便晃得颤颤巍巍,使得浑圆的露珠不断滚啊滚。
大婚之夜发生的事,已曝露了她会武的事实,自然不必再掩饰。
两段白纱自袖间涌出,轻轻扫过一片片叶子。她双臂柔软,将白纱划出一个个完美弧度。
丫鬟们看傻了,皇妃恍如是淡薄雾气中处身于荷塘中善舞的九天玄女。几人正醉心着,明月往她们所在的地方飞掠而来,轻轻落在那只小舟上。
丫鬟们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杯子便全部被明月捧在了怀中。那一颗颗露水,仿佛被施了术法,自行落向明月所持的杯中。一霎间恍如雨下,而明月身上的衣服未曾有一处被打湿。
六只不小的杯子,片刻便尽数被装满了露水。明月转过身对四人道:“拿去吧。”
丫鬟们纷纷小心翼翼地取过,将之盛在一只精致木桶中,露水已装得八分满。
“皇妃,多谢你。”一丫鬟正面着明月,盈盈施礼。但她发现明月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一直盯着她再看。
丫鬟的笑脸瞬时冲上了血:“皇妃,可是奴婢的脸上有些脏东西?”
“我观你气色不好,皮肤下泛着隐隐的青。许是东方墨阳日日这样使唤你们,给累着了罢。”说话间,明月的目光又扫视了其他三个丫鬟,发现她们的脸色皆是一般无二。
事情,好像有些玄机。
四个丫鬟即刻有些慌忙说道:“为殿下办事是奴婢们的福分,不曾累着。”
“既然你们今日事已毕,便去歇着罢。”明月在小舟上轻轻一踏,便直直掠向岸边隐去在丫鬟们的视线中。
明月行走在府中,一来是熟悉地形,二来是她觉着这府中的仆人们有些古怪。指不定闻樱的死,就与这个现象息息相关。
路上偶遇的仆人,见了她后纷纷行礼,但均不敢与她多言一语。明月心中也知晓,这冰冷的性子自然是不招人喜欢的。性子使然,走着走着她又去向了曲径幽处。
繁花开满了一树,丝绕磐石,蜿蜒爬满了一墙。一眼望去,尽是盛夏光景。空气中弥漫着花开得甜馨,却不曾引来一只蝴蝶采蜜。明月站在花树下,一阵微风吹过,一朵粉色的花打着璇儿擦过她的鼻尖。
花香虽浓,却有些异样。但实在是微乎其微,明月并不能说出是哪里不同。
只是一阵轻轻的风,便陨落了好几朵开得正盛的花。“难道,这就是物极必衰么。”明月落下一语,看见那边还有一口深井。她靠近才发现,井边生着的草,叶尖泛着枯黄。
她刚伸手打算摘一片看看端倪,便听见一声呼唤:“皇妃,相府的莫小姐求见!”
来人是东方墨阳给她的贴身婢女,叫什么名字明月也没记住。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道:“皇妃怎么自己来这膳房了,莫不是雨眠给您送去的分量还不够?”
原来此处是膳房。明月这会子才正视起这个贴身丫鬟,却发现她的面色与方才遇见的那些个采露水的宫女一般无二:“近日来,你可否觉着身子不适?”
她这答非所问,让雨眠一怔:“回禀皇妃,奴婢偶尔会感觉有些晕眩,喉中有些不适,其余并无大碍。没想到,皇妃还会医术。”
“不,我并不会什么医术。领路,去见莫小姐。”明月想着或许是什么轻微的传染病,当时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雨眠领明月到了会客厅便退下了,还未见着莫言殇,明月便嗅到了一股极淡的药味儿。见着了莫言殇,只察觉到她面色愈发得惨淡,并无容光。只怕,时日无多。
明月轻扶她坐下:“你不在家好好养着,还老往外跑做什么。”
莫言殇的婢女即刻呈上一张大红的帖,明月接过,才发现是张喜帖。“难不成,你和他的婚期定下了?”
那张不胜病痛折磨的倦容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红晕:“是啊,我终于要嫁人了。”
明月打开喜帖,眉头一皱:“果然是嫁给他了。”
“其实这样挺好。我知道我是个快要死的人,死前能了了愿,也算上天待我不薄。明月,你说说看,你对三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明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莫言殇笑眼千千:“你们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事,我略闻一二。你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夫妻,怎么可能对他毫无感觉。”
明月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屡屡与他相遇的场景,及那几次牵手:“与他一起的感觉,像是春日的一个下午,我倚在岸堤上。杨柳垂在水里,看鱼儿慵懒地吐上三两串泡泡,他的笑像阳光懒懒幽幽铺在身上的温暖。”
莫言殇若有所思地一笑:“你大抵,是喜欢了他。”
“喜欢?”明月重复了这个轻软暧昧的字眼:“我不懂这种情愫,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莫言殇正想说些什么,捂住胸口以帕子蒙面咳了几声,随行的丫鬟立刻送上药丸。
明月目光深沉,她竟病到了这样的地步,全依靠着药来吊着一条命。“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记着了,七日后必然准时去赴你的婚礼。”
莫言殇黛眉紧蹙,唇上的一缕血色淡退了下去:“来巴结我的女眷们很多,你是我唯一以诚相待的。明月,很庆幸在有生之年遇到你。”
对于这番真挚的表白,明月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素来独来独往,受恩不忘。而如今人对她注了情,却有些使她陷入了沼泽一般。
莫言殇刚离开,东方墨阳就来了。一见着明月,一张脸即刻笑成了向日葵:“我有件礼物送你。”
而他说完这句话后,却见明月并没有什么反应。气氛沉闷了片刻,她才说道:“非奸即盗。你说是去宫中探那人的动静,结果却做了这种有的没的?”
“他没有设下埋伏,也并没有设置什么陷阱。言殇的大婚,我们就放心地去吧。”说罢,东方墨阳打开了锦盒:“雪貂做的斗篷,若是在冬季穿着那极是暖和。”
一见此物,她便想起了师父曾养过一只雪貂,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养死了。明月听了大师兄的话将雪貂的皮剥了下来做成暖手袋送给师父,结果被罚在雪地中穿着单衣跪了两个时辰。
明明是盛夏的炎热天气,明月却打了个寒颤。“东方墨阳,你下次再送我稀奇古怪的动物毛,我会生生剥了你的皮。”留下一句话,她便干净利落地走了。
东方墨阳一愣:“这个虞若,不是说女儿家都喜欢收礼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