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射而进,细细碎碎的光斑,点缀着整洁的房间。
王富贵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茅草和烂泥糊成的黑屋顶,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竟没有听到半点的枪声,他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怎么回事?我又被人救了?
忽然觉得有人在旁边对他呼了一口热气,王富贵警惕的一扭头,往左一看,原来身边紧挨着一名少年,此刻这名少年正酣睡的十分香甜,从他身上不难看出,他也受了不少的伤,且是被烧伤的。
看到这少年身上的伤,王富贵不禁悲从心来,再一扭头,往左一看,也是一名孩子紧挨着自己酣睡,不过却是一名只有五六岁的孩子。
这名孩子的伤势更严重,只见他整条右臂都不见了,只有肩膀处缠着的绷带。
看到他身上的伤,王富贵顿时觉得自己的伤根本不算什么,起身就要离开。
王富贵一起身,所看到的场面让他顿时愣住了。
只见五十来平方的房间是由草席搭在木架上而成的,这里摆满了床位,床位贴着墙壁铺了一圈,然后又在中间摆上一排床,仅留下两条仅能过一人的通道。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床都不能称之为床,只是一些木板简单搭建而来,在这些木板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看到这一幕,王富贵顿时明白了,这里是收纳病人或伤者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实在太拥挤了,小小的房间居然收纳了这么多患者。
王富贵明白,外面的伤者太多了,无家可归的人更多,能挤出这么大的空间来收纳患者,着实不容易,他觉得不能霸着床位了,得留给更需要的人!
他刚下床,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你醒了?”
王富贵抬头一看,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端着一桶冒着白雾,飘着一阵香气的东西走了进来,当他放下铁桶时,王富贵才看清,那是一桶的白粥。
白粥的水很清,中年男子拿着勺子搅拌了几下,在他的搅拌下才勉强看到泛起的白米粒,边搅拌边高声呼道:“起床了!喝粥了!”
许是被那香喷喷的粥香诱醒,在他进来前就有不少人醒了,在他开口后,大家也是纷纷起床,坐在床沿,望着稀粥两眼放光,只有伤势比较严重的还躺着。
中年男子盛出一碗粥,递给最前面的人,而他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很自觉的往后传,直到把粥传到不能起身的患者旁,由最后接过粥的人给他们喂粥。
王富贵眉头一皱,对此很是不满,觉得这事不该是由护士做的吗?让患者照顾患者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目光一扫,看到王富贵的神情,许是猜到了他所想,便解释道:“请见谅,大家都去救人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叫阿福,你叫什么?”
“富贵。”王富贵回答道。
阿福嘿嘿一笑:“真巧呀,我们都有一个福字,难怪我们福大命大。”
王富贵不置可否,毕竟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谁也不知道未来。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居然没有被袭击的痕迹,很是疑惑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崇善堂,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的,那些日本人是不会进攻这里的,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阿福对此很是自信。
“这怎么可能?”王富贵有些不敢置信。
“你不知道吧?这是杭先生与外国人成立的安全区,通过饶神父与日本人交涉,现在已经得到答复,那些日本兵不会进攻这里了!”阿福解释着。
王富贵对此半信半疑,又问:“我记得我是倒在一堆尸体里就晕过去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福道:“我们负责处理尸体,在搬运尸体时发现了你,那个时候我们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在死人堆里还有活人,你的命真大。”
“我昏迷了多久?”王富贵再问。
阿福道:“一天一夜了。”
王富贵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一感到胸口上传来的疼痛,他便释然了,没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哪还敢奢侈着什么。
王富贵下了床,走到阿福面前,看着他搅拌的那桶稀粥,不禁有些愕然。
看着王富贵发愣的模样,阿福盛了一碗粥递给他,道:“食物大部分都让鬼子抢走了,这是我们仅剩的粮食,将就着吃吧。”
王富贵望着热气腾腾的粥,哪敢嫌弃,但他想到了躺在床上的孩子们,他就没敢接过手,说道:“还是让孩子们吃吧,我不饿。”
阿福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你也是刚刚恢复,怎能不吃呢?而且这粥也不是白吃的,吃完后还要去干活呢。”
“干活?还有活可以干?”王富贵不明所以,毕竟南京已被日本人占领,许多人都已无家可归,就更别说还有事情可以做了。
“当然有活能干了,我们有手有脚,总不能吃白食吧?”阿福解释着。
说到这,王富贵顿时明白了,也是,毕竟粮食大部分都被鬼子抢走了,想要获取更多的粮食,就只能干活,虽然明白,但一想到是给鬼子干活,就很难理解,总觉得别扭,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那你们具体是做些什么的?”
“我们负责给死去的同胞们收尸!替他们立坟!”阿福神情俊冷地道。
王富贵有些震撼,也终于理解,这件事说什么也要去完成,他不再犹豫,接过碗,道:“好,我去!”对着冒热气的粥吹了吹,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阿福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是那条银色的十字架,说道:“这东西缠在你手上,上面全是血,所以我就拿去清洗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是个基督徒呀。”
王富贵望着十字架项链,神情有些复杂,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地接过项链。
“畜牲!畜牲!这些鬼子他妈的简直是畜生!禽兽不如啊!”
就在大家喝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王富贵和阿福好奇的走出去看看,一出茅草屋,王富贵就愣住了,只见周围全是茅草屋,没有一处是砖头垒起来的房子,再一看,只见几名身穿马甲,脸上脏兮兮的男子赶了回来,他们无一例外全是黑着脸,神情及其难看。
“怎么了?”阿福好奇的迎上去问道。
此刻周围的人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此刻,这群身穿马甲的人已然是红了眼,泪珠止不住的掉。
很难想像,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男子,在经历无数次生死,以及接触数不清的尸体后,还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