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为谭默手臂更换药物的医生已经不知第几次被谭默踹倒在地。
忍着疼痛起身,却是不敢中途放弃。
在谭家人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将谭默的伤口处理妥当,颤抖的身躯如临大赦般快速离去。
尽管谭家人给予医生一笔不菲的佣金,也不曾令医生对此地有过多的留恋。
屋内的老人目睹了医生行医的全过程,
对病人暴力的行径视若无睹,却有些伤感的望向自家孙子那痛苦的神色。
恨不得用这副行将就木的身躯代替孙子承担这份苦难。
昨日为谭默处理手臂伤势医生还算有些货真价实的本事。
虽然送来就医的时间有些过晚,但在一番辛劳下手臂还算是保住了。
虽然术后的后遗症较为明显,日后必不可免的无法在拾起重物。
但修养的好,生活自理至少是没有问题的。
换药过后,感受疼痛的谭默企图抬起这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臂,朦胧的双眼感知它如今的变化。
用尽浑身解数,却是根本不能对自己的手臂控制自如。
房间再次迎来近乎疯癫的无能吼叫,那模样却是与平日里那副谦谦公子的面孔,相差甚远。
心有郁结,谭默想着摔些东西或者打骂下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无法抬起的手臂,仿佛时刻提醒着谭默,如今的他已如同废人一般,被生活所抛弃。
“爷爷,我想要萧景谦死!我想要萧景谦全家为他的愚蠢陪葬!”
“呵呵哈哈哈!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被伤痛刺激着,谭默真实的情绪不在隐藏愈发暴躁易怒的本性愈演愈烈。
望着孙儿癫狂的模样,床边倚坐的老人面色有些难看,却又无言宽慰自家的孙子。
倘若萧景谦再此看到老人的相貌,或许会有觉得些许眼熟。
老人的相貌,似乎与花园棋盘上执黑子的老人如出一辙。
一阵吵闹中,跟随老人多年的管家叩门而入,俯身靠近老人的耳旁说了些什么,恭敬的挺直身姿,候在一旁,等待着老人的指示。
剧烈的运动,并不利于伤口的复合。
在老人的指示下,自家下人有些费力的擒住谭默剧烈活动的下肢。
情绪有些偏激的谭默,在一剂镇定剂的帮助,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离去前,老人万般嘱托下人们照顾少爷的注意事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仍恋恋不舍的望着遭受苦难的孙子,心痛不已。
想着致使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老人紧紧的咬着牙关。
虽对萧家抱有着极深的怨念,但老人此刻内心的愤怒却被近在咫尺的不作为,牢牢压制。
跟随管家的带领,老人来到一旁的卧室,早已等候在此的谭姿,发觉房门传来的声动立马起身行礼问候。
而老人的脸上,片刻前还满覆温存的瞳孔,转系间便镀上了一层冰霜。
“你如此轻易就把萧家那小子放走了?你可知那贼子险些把你弟弟的一辈子都毁了。”
老人没有回应孙女的问候,自顾自的来到房间最中心的实木座椅上,也不去理会谭姿殷勤奉上的一盏热茶,言语间尽是责备。
“爷爷。”谭资态度谦逊的俯身与老人对答。
“今日萧家与李家借口探病相约而来,不知有何来意,至少新城区的开发上三家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况且我谭家近些年来有些产业入不敷出,正是需要些时间来铲除毒瘤之时。萧家昨日背地里发起的冲击,虽然不算致命,只是伤及表面。但谭家自身的问题,已然是暴露了出来,倘若不趁此机会解决,偏偏还要在这个时间段因为一点小事捅破最后一层底线与萧家正面开战。”
“恐怕,谭家的存亡只是朝夕间。”
“放肆!”老人的身躯虽然弱小,爆发的声音却是狰恐的令人胆寒。
拾起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杯,毫不犹豫的向着谭姿的头部砸去,以此止住谭姿仍要继续的言语。
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少女的秀发与眉间,破碎在地的茶碗碎片的尖锐处,隐隐有猩红闪过。
“谭默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是你权衡利弊下,选择舍弃的筹码。”
“我将谭家的大小事宜暂时交由你负责,是看在你这些年勤勤恳恳付出的份上,才让你守住这一片基业,让你弟弟更好的接手。”
“可是你看看,接手了谭家的这几年来,你又干了些什么?”
老人最为疼爱的谭家小辈,遭受飞来横祸躺在病床上,这些日积攒的负面情绪却是尽数宣泄在了谭家另一位小辈的身上。
猩红滚烫的液体自头顶滑落,模糊了谭姿眼膜的视线。
而谭姿却是不曾擦拭,仍是保持着微笑回应着老人无休止的谩骂,不复一言为自己辩解。
至亲被伤害,老人年岁又高无法对现状作出最直观的评价。
而事物背后隐藏的利害,却是被迫抗在了少女柔弱的肩旁。
谭家究竟是从何时烂到骨子里,开始走向衰败的。
谭姿无从得知。
只记得谭姿的父母还健在时,谭家的叔叔伯伯们一团和气的聚在谭家的宅院内,满怀真挚的情感,祝福着自家大哥带领着其余的谭家兄弟姐妹们走向繁荣。
却是在一场意外发生后,一切都变了。
觊觎家住之位的野心变的人尽皆知,破败不堪的家庭内有人急着分割家产企图夺得一杯羹。
年迈的爷爷被迫出山稳住局面。
但故步自封的思想,当真可以护得住如今的谭家?
昨日,自家弟弟出门在外遭了变故。
得到消息后谭姿还未作出应有的判断,谭家其余各处的惨状便哭天喊地于天启市各处传来。
政府承包项目的公开拍卖会上,谭家竞价许久的地皮突然判给了萧家。
谭家中央商场内数不胜数的无理由退货行径,令售后服务热线忙的不可开交。
各处连锁餐厅超过六成的原材料供应商,恰巧集体遭了意外,理由虽各不相同,却皆宁愿违背合约甘愿赔款,也只供应了本月半数的食品原料。
空有金山银山,却无处挥霍。以诚为本的生意,也是在一次又一次微不足道的失信中,才会开始走向下坡路。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诸多意外结合在一起,尚且无法动摇谭家的根基。
而昨日最后传来的一条消息,却是令见惯了大场面的谭资,有些汗如雨下。
一条长长的名单,记录着谭家某些核心成员的姓名。
古怪的是,白纸黑字的名单上书写的并不是字正方圆的炎夏文字,而是有些扭曲的笔画。
到有些像樱花国的语言。
隐约听说过家族内部一些出格行径的谭姿,自然被这份名单惊的一身冷汗。
虽然不敢肯定名单上的姓名,在谭姿知晓的事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但倘若寄来名单的人,将谭家某些人背地里的交易昭告天下。
哪怕那些人只是借着谭家的名头做事,并非谭家人。
真相包不住火焰的那一日,谭家也就迎来了漫长生命的终点。
万劫不复,永无葬身之地。
不清楚名单由何而来,但谭姿却有了怀疑的方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到也算不上怀疑,不过是一再筛选过已知信息后,只余下最后一种可能摆在眼前而已。
萧家
仅用十几年的时间便在天启站稳脚跟,并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更是有隐隐超过另外两大百年世家的趋势,稳步向前。
萧正,萧正国父子背后的势力,谭家试探了十几年,耗费了无数的心血不说,结果却也只是无疾而终,不曾知晓那父子二人破釜沉舟的底气由何而来。
结合萧家小少爷大张旗鼓的当街出手伤了谭默,萧家紧随其后的动作给谭家的生意蒙上灰尘。
最后一份名单,警告收尾。
谭姿隐隐的对萧家的底气有了几分猜测的同时,内心也是大惊失色,对自家人欲勾结外国势力,因蝇头小利而引火烧身的行径感到愚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舍或弃,在谭姿意识到萧家的背景可能沾有些红色后,没有犹豫的便选择了站在祖国的这一方。
既然对方仁慈留有余地,不打算将事情弄的人尽皆知过于难堪,尚给谭家留得一线生机。谭姿自然也不会讨个无趣,做出取舍后,便不会再去触碰萧家的霉头。
但显然,这些情况老人并不知情,或是没有联想的更深。
单方面谩骂了一阵,老人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疲倦,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独留下满面鲜血流淌不止的少女,恭敬的注释着老人的离去,连一丝关心的话语都不曾留下。
老人离去,窗外的一道红衣身影终于是坐不住了。
轻盈的身姿的沿着窗沿行走,寻得一处尚未关闭的窗户,翻身跃进。
一袭红色长裙的女子也不顾什么风骨,有些心疼的用着裙摆处绑在腿间的绷带为谭姿清理伤口。
老人走后,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在等待谭姿有些虚弱的回应后,时常陪伴在老人身旁的管家,满面歉意的走进屋内,向着自家的大小姐深深的鞠上一躬。
“福伯,我都说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在讲这般虚礼,嘶~我、我可不理您了。”
红裙女子取来药物涂抹在谭姿的额头,望着那道极有可能留下疤痕的伤口,心中有些埋怨谭姿的倔犟。
涂抹药水的手,也是重上几分,疼的好友谭姿,目光楚楚的望了过来,两道清泪险些滴落脸庞。
“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啊。”
被称作福伯的管家面容上的褶皱较为明显,年迈的身躯透露着病态,苍白的面色仿佛一阵寒风吹过都能让这位追随过谭家三代人的老奴病上一整天。
“其实老爷还是比较心疼小姐与少爷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深山赶回,重新接手谭家为小姐与少爷铺路。只是老爷年纪或许有些大了,行事上或许有些不公,还望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咳咳~”
福伯的话还未说完,胸腔的振动迫使老人剧烈的咳嗽,
谭姿想要起身去搀扶老人的身躯,却是被一旁的红裙女子制止,连带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也被女子塞入嘴中的点心给堵住。
“咦~我倒是看出来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你是给你们家老头来当说客来了。”
红裙少女不算谭家是人,因此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尽管身旁的谭姿有些知她心意的扯了扯她的裙角,这些年好友受到的委屈少女倒是不吐不快。
“你家老爷子溺爱谭默我是看出来了,但谭姿,原谅我眼瞎,姑奶奶到还真没看出来。”
“你说,同样都是谭家的子孙,何必非要重男轻女搞个两极分化,做出如此不公的行径。”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脏活累活也接了,难道就因为谭姿是女人,终会嫁作人妇,就生来必须要接受你们这帮白眼狼的掠夺?”
谭姿在谭家的地位自然是人尽皆知的卑微。
年纪轻轻便展露出卓越的商业才能,含辛茹苦守住谭家基业,却因为女儿身的缘故,被迫拿出她奋斗而来的成果分享给她的弟弟。
费尽心机在商场的尔虞我诈中带领谭家觅得出路,笑脸盈盈的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竞争对手面前奋力周旋,身处家的港湾,中笑里藏刀的家族亲眷又会时不时的在谭姿的身前悬着一柄匕首,坐等谭姿一时失神,突兀的撞上去,坐收渔翁之利。
幼小的身躯在双十年华便以承载太多放弃了太多,少女这些年历经的苦难,看淡的艰辛,绕是外人听闻也会不免心疼的安慰几句。
而谭家的白眼狼们,却是自认理所应当。
除了会在谭姿身上不闻不问的索取外,更是想要架空榨取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甚至不惜卖女求荣,几个月前竟是妄想令谭姿与上京牵扯一份姻缘。
如此不公的行径,被称为福伯的管家听闻,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但少女显然没有打算结束,咄咄逼人的继续发问。
“老头,谭家我看着顺眼的人很少,你算半个。今日我就想问问你,平日里小姐待你如何?可有偏颇?倘若让你在小姐与你家老爷二人中选一人效力,你要如何选择?”
“是追随你心中那抹盲目的忠诚继续当条狗,还是在生命的最后堂堂正正的站起来,像人一般直立行走。”
“学会开口说不!”
红裙少女有些言辞激烈的替谭姿抱不平,被称为福伯的老人在面临两难抉择时,内心显然陷入挣扎,羞愧的低下头。
客厅忽的陷入沉默。
而少女言辞咄咄逼人,裙边的衣角却是不曾,在被何人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