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之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至极,在此等形势下,想找个孤独清高、有主见、嘴巴紧、精明能干的人物难度之大,大于从太医谢小灼处占到便宜。然而,这样的人物果然还是有的,且还恰是谢小灼的远房堂妹,名曰谢小鹛,二十六岁,花容月貌,识文断字,性情却孤僻古怪。因为谢家使了钱财之计,其家世又确实比普通人稍高一点,谢小鹛在宫中干了个与世无争的闲职,既不耽误读书练字,也不必看谁人的脸色,一晃就是十多年,倒也太平自在,她也过了婚配的大好年华,就打算在宫里终老一生了。
想把这号人物调度至惜泓居,着实需要些真功夫。晋威筹划了一夜,一大早便出了门。或许是安神的项链起了作用,质子夜里虽也有梦,但还是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后神清气爽,便自动自觉地独自练剑。昨夜梦里没有白猿剑客,只有一只七彩的大鸟从天而降,挥舞着绚丽的翅膀,鸣着婉转之音,栖息于桃花树上……他觉得是个祥和之兆,打算练完剑法便将其画下来。
正想得入神,忽而听宁尘急切地说,“公子,欢白兽不见了。”头脑嗡地一声,只得收了剑来至宁尘面前,压低声音问,“都找过了吗?”宁尘轻声回复,“是的,公子。惜泓居房屋虽多,但是欢白兽体型渐大,又是一身白鳞,分外显眼……所以已经确认过了,确实不见了,时间大概是在晋威出门后……毕竟他若在,欢白很难偷溜出去。此时顾初和袁山已出门寻找,迟丸则去寻晋威回来,毕竟惜泓居由他掌控,应对之法也得由他定夺。”子修眼波流转,忽而问,“有没有可能是晋威将其带走了?”随即又摇了摇头,“他做事向来有交代的。”然后觉得头很痛,带动着风平浪静了许久的左臂又现出涌动之痛。
美梦没有预示什么祥兆,欢白却是真的丢了,一只如虎一般壮硕威猛、且还咬过太子手指的灵兽成功出逃,在皇宫里神出鬼没,这种惊悚程度还是不要想了。匆匆赶回来的晋威朝无功而返的顾初和袁山道,“舒美人所在的蝉嫣阁距离咱们这里最近,为了养好兰花,那里存放了不少来自勤缘山的腐熟树皮,欢白兽若是逃出去玩耍,想必会光顾那里。咱们几个都进不得那里,因此我派人向舒将军释放了消息,想必他已有所布防,现在除了修补惜泓居的漏洞,也做不得别的了。”
宁尘叹了口气,“若是惊扰了舒美人,麻烦就大了,估计皇后娘娘这一回绝不会留下欢白的命了。”顾初袁山互看了一眼,照例不语。迟丸年纪尚小,掩饰不住内心之痛,“欢白日日都是奴婢在伺候吃喝,洗刷清洁,若就这么做了谢太医的药引子,真是冤枉。”顾初冷笑道,“自己找死,冤枉什么?咱们要是被连累责罚,难道不冤枉吗?”晋威明白这话锋指着自己,遂蹙眉道,“你们也不必觉得冤枉,有事晋威一人扛了。”质子在旁听得真切,揉了揉左肩,沉声道,“我是欢白的主人,它搞出乱子,自然是我去领罚,你们带着一身本领来到此处,本就是委屈的,所以想就此离开的也可直说,我自会写信恳求陛下调度你们去别处。”
袁山垂下眼来,软绵绵地说,“公子,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只要您安在,奴婢几人之命全系于惜泓居,哪里也去不得的。”顾初立即附和,“可不是嘛。”晋威厉声道,“顾初袁山,你们若想离开,晋威定能运作,若留在此处,就得有入得陛下之眼的气魄和本事。还有就是,为惜泓居效命一日,就得给荀公子体面,否则,就把命留下!”袁山嘴角颤抖了一下,抬眼与顾初对了下眼色,终究与顾初跪拜在地,朝子修道,“奴婢知错了。”
众人在这紧迫而焦心的等待中熬过了半个时辰,舒云端气定神闲地进了惜泓居的大门,身背后跟着白虎一般的欢白兽。质子脚步飞快地迎上去,深施一礼道,“多谢将军!”欢白有些心虚地慢慢走到质子面前,仰起头来,眨了眨粉白的大眼睛,紧紧闭着大嘴,不敢妄动。“若再敢如此,我一定把你送回勤缘山!”欢白听罢,趴在地上,肚腹里发出“汩汩”之声。质子也不理它,只是将舒将军让进书房,欢白料想主人是真的生气了,只得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晋威叹了口气,心想反省一下也好,不然往后真的无法无天了,便也跟着进了书房,其余人也都松下一口气,各忙各去。
“如晋威所料,欢白兽果然去了蝉嫣阁,幸而舒美人今晨去给皇后娘娘问安,此时尚未归来,而我今日又恰在宫中,得了消息就紧忙赶了过去。小兽当时正在花园里转悠,糟蹋了一大片兰花苗,吓昏了两个侍女,见我到了,估计也是心虚了,乖乖跟着我回来了。”舒将军明朗地笑道,“侍女已安抚住了,嘴都很严,不会生事,兰花苗糟蹋了,改日我再去勤缘山挖一些送去便好……基本上没什么损失,已算是万幸了。”晋威当即施礼道,“兰花苗奴婢会去勤缘山寻些好的,交给将军。”舒将军点了点头,“也好。”也算是给晋威一个即刻报答的机会。
之后舒将军起身告辞,质子同晋威紧忙相送,欢白还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趴着,舒将军摇头笑道,“今日算它命大,这回可得长记性了。”质子无话可说,只得再次躬身施礼。待舒将军走后,质子扭身往书房行走,忽而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幸而被晋威扶住,喘着粗气道,“此时头痛欲裂,左肩也是痛感强烈。”晋威压低声音道,“奴婢这就派迟丸去请谢太医过来。”子修额上冒出了虚汗,艰难地点了点头。
待谢小灼来到惜泓居之时,猛然见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欢白,着实吓了一大跳,紧忙问迟丸,“这是什么状况?”迟丸尴尬一笑,“晒太阳吧。”谢太医将信将疑,又低声道,“喂,若这小家伙病了、不成了,你赶紧告诉我,决然亏待不了你。”迟丸忍无可忍地说,“您放心,它的命长着呢,做不得您的药引子了。”谢太医撇了撇嘴,“瞧瞧,本来多么嘴笨无话的一个孩子,自跟着晋威果然都厉害起来了。”迟丸陪着笑脸道,“都等着您救苦救难呢,赶紧吧。”
此时质子已莫名发起烧来,病势迅猛,整身已被汗水浸透了,人也昏昏欲睡,说不得什么。谢小灼简单看了看,迅速诊脉开方,然后起身告辞。晋威送其出门,特意压低声音道,“您这方子可得管用啊。”谢太医沉声回复,“放心,肯定管用。我还需要一条进阶的蛇或蟒。”晋威简短作答,“知道了。”进而问道,“看公子这情形,高烧不退,左臂涌动之痛如此深刻……也是要进阶了吗?”谢太医没有正面回复,“惜泓居不可以有古怪之病,所以公子就是急火攻心而已,清热解毒便好,寻常之病,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