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躲追捕巧遇太子
遭窘迫成为侍卫
天黑后,许超离开了金谷园。他身负重伤,无法翻墙越垣,是绿珠让翠云领他从小门出去的。他在附近一户农舍借住一宿,次日让主人帮自己雇了辆牛车。回到洛阳后,便在寄住的客栈里养伤。
大约一个月后,许超的伤势痊愈。这时候,溽暑已退,天气转凉,石崇带着家眷回到了洛阳。他每天去石崇宅邸附近转悠。石宅的面积比金谷园小多了,所以防备更加森严。他自忖潜入宅中刺杀并无成功的把握,便决定俟石崇出府后半道截杀。他不相信石崇会一直龟缩在宅第之中。
他坐在石府对面的一家酒肆里,通过窗户观察。石府那扇朱漆大门一直紧闭着,奴仆们进出都走旁边的小门。一日,大门忽然打开,从府内驶出一辆华丽的马车。许超一瞧,正是石崇的座驾。他连忙站起身走出酒肆,藏在廊柱后面,取出黑巾蒙上,然后拨出宝剑。
马车驶到近前,他纵身一跃,迅如闪电地扑向马车,手中宝剑直取轿内。利剑刺破帷帘后,他倏觉异样,连忙收剑闪避。果然,轿帘后“刷”地刺出一柄利刃,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擦过。轿内之人见一剑刺空,连忙掀开帷帘跳了出来。许超一看,又是那个黑脸汉子。
原来,此人正是石府的侍卫总管石泰。上次许超在金谷园行刺已令他警觉,回到洛阳后,他加强了防备。最近一段日子,许超一直在石府附近出没。虽然他行踪隐蔽,并没有被石泰看见,可是,作为武功超群的一流高手,石泰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百密一疏,被动防守总不是办法。石泰便设计引诱对方出手,许超果然上钩。
许超与石泰在大街上厮杀起来,跟在马车后面的侍卫纷纷跳下马来,加入了战阵。许超对付石泰一人尚且不敌,怎能招架众多高手?连忙虚晃一招,扭头就跑,石泰率众在后面紧追不舍。
许超跑到街道拐角处,迎面又有一伙人掣刀举剑、呐喊着冲杀过来。原来,石泰在这条街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要让他插翅难逃。许超见情况危急,连忙闪身躲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他沿着木梯跑上二楼,推开一间包房的门,进去后将门关上,透过门缝朝外面窥视。功夫不大,只见石泰率领大批侍卫闯进了酒楼。
“你在看什么?”
背后冷不丁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急忙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衫、头戴缟巾的公子正笑眯眯地瞅着他。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锋利的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低声道:“别吱声,否则杀了你!”
这时候,外面传来石泰那粗大的嗓门:“给我搜,一定要找到刺客!”接着,只听许多双脚“噔噔噔”地踏在木梯上。
公子压低嗓门道:“他们是来抓你的吧?放开我,我有办法让他们离开。”许超将冰凉的剑刃抵住他的脖颈,低声道:“找死啊?让你别出声!”侍卫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最后,停在了门外,随即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轻声道:“你再不放开我,他们就要破门而入了。”许超见情势急迫,将信将疑地问:“你真能让他们离开?”公子点了点头。许超松了手,闪到门后。
公子整了整衣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侍卫,俩人见门开了,想进来,却被公子故意阻挡。侍卫奇怪地瞅着他,正欲发作,石泰正巧经过,看见后吃惊地说:“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两名侍卫一听是太子,连忙后退。
太子瞥了石泰一眼,装出恼怒的样子说:“本太子在此饮酒,你们这么多人大呼小叫的,闹得我好生无趣。”石泰连忙拱手道:“殿下,我等正在追捕一名刺客,没想到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望恕罪!”
“刺客?”太子脸色放缓道,“我一直在此饮酒,并没有看见什么刺客,你们还是去别处寻找吧。”
“是。”石泰恭敬地答应一声,随即一挥手,带领侍卫下楼,离开了酒楼。
许超松了一口气,插剑入鞘,然后扯下脸上的黑巾。他满脸狐疑地瞅着对方,问道:“他们叫你太子,你是什么太子?”太子笑了笑,道:“当然是皇太子。我仍晋武帝的嫡长孙,当今皇上的长子司马遹。”
许超的眼珠子差点崩出来了,吃惊地看着他。太子微笑地说:“他们说你是刺客。你要杀谁?石崇吗?”见对方帮了自己,许超对他多了一份信任,便点了点头。
“你与石崇有仇?”
“当然。”
“这不奇怪,石崇的仇人很多,想杀他的也不止你一个。不过,你杀不了他。”
“为什么?”许超皱起眉头问。
“因为石崇很有钱。有钱的人都怕死,所以,他花大价钱聘请了许多武艺高强的侍卫,时刻保护自己。就说刚才那个领头的家伙吧,听说他是龙虎山张天师的门徒,号称天下第一剑客。有他保护,你杀得了石崇吗?”
想到自己两次行刺失败,许超默然无语。
太子得意地笑了笑,道:“我说得没错吧?不过,你能从他手下逃脱,说明你也不籁。我正想找几个像你一样的高手,你就给我当侍卫吧。”
许超瞪着眼晴说:“凭什么?”
“因为,我能让你报仇呀。我是太子,等我当上了皇帝,封你个大官。你手中有了权,想宰石崇还不容易?”
许超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嘟囔了一句:“鬼知道你能不能当上皇帝。”这句话似乎勾起了太子的心事,他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摆了摆手道: “也罢,你不投靠我,我也不勉强,希望咱俩还能再见面。”说罢瞧也不瞧许超,径直走了出去。
太子刚走下楼梯,大门外便拥进一大群戴盔穿甲、手持刀枪的军士,为首的是一名将军。将军一见太子,惊呼道:“殿下,您怎么在这儿?东宫上下都急坏了,派人四处寻你……”
太子不满地说:“我在宫中呆闷了,出来散散心,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转眼间,许超来洛阳已经三个多月了。当初离开武馆时,大师兄赠给他的盘缠已经告罄,他不仅没钱付客栈的房费,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一日,他饥肠辘辘地走进一家饭馆,对小二说:“来两斤熟牛肉,一壶烧刀子。”
酒菜端上来后,许超一通胡吃海喝。酒足饭饱后,小二来结帐,他将手中的龙泉宝剑往桌上一撂,道:“我没钱,这把宝剑先押在这儿。”小二皱起眉头说:“客官,您吃了酒肉,得付饭钱,我们这儿可不收兵器。”许超一瞪眼珠道:“我这把剑少说也值二十两银子,难道还抵不上一顿饭钱?”
两人正争执着,只听有人大声道:“剑客没剑怎么行呢?”许超扭头一看,只见太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太子走到跟前,问小二:“他欠你多少银子?”小二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两。”太子从袖筒里掏出一只银锭抛了过去,小二接住后连声道谢。
许超见他转身欲走,站起来道:“且慢。”太子回头瞅着他。许超顿了一下,道:“殿下,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太子点点头,道:“当然。”许超双手抱拳,大声道:“在下愿追随太子。”
太子没说话,只拿眼风扫了一下旁边的侍卫。侍卫会意,拨出佩刀,吼叫着冲向许超,兜头就是一刀。许超没有用剑格挡,只是轻松闪开,抬手一掌击中对方胸口,侍卫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了三丈开外。
太子忍不住鼓掌叫好,然后走到许超面前,微笑地:“本太子没有看走眼。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随身侍卫。”
第五回、皇太子西园贩菜
绝色女献舞宫廷
许超当上了太子侍卫,进入了东宫,每天在宫中值守。他进宫后不久就发现,这个大晋国的太子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一大嗜好,就是当菜贩子。
这天清晨,他还没起床,侍卫杨嵩就来找他。杨嵩也是扬州人,与他是同乡,所以跟他特别亲近。杨嵩一进屋就催促道:“快起床,今儿赶大集,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就别睡懒觉了。”许超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大集?”杨嵩回答:“就是去菜市场。”许超听得一头雾水,但也顾不上多问,穿好衣服后,匆匆漱洗了一下,就跟杨嵩走了。
杨嵩带他来到了西园。他第一次来这儿,好大的一座园子啊,除了宫殿外,还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地里种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在一栋房舍前面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人,都是东宫的宦官、奴仆和侍卫,旁边还摆放着许多盛满农副产品的箩筐、推车和牛车,热闹得就像一个农贸市场。
许超和杨嵩跑来后,被分配挑箩筐。不一会儿,太子也来了。大伙儿在太子的率领下,挑筐推车,浩浩荡荡地出了西园,直奔附近的一处菜市场。到达后,开始摆摊设点,么喝叫卖。
许超和杨嵩负责卖几筐葵菜,杨嵩称斤两,许超收钱。忙了一上午,葵菜卖掉了一大半。许超见摊前没人了,便站起来到附近溜达。他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人群中不时传出叫好声,便走了过去,踮脚往里面张望。
这是个卖肉的摊位,太子亲自在这儿卖肉。只见他左手抓起一块肉,用手掂了一下份量,道:“一斤六两。”旁边一名宦官用秤钩钩起那块肉,称了一下,说:“对,一斤六两。”人群中爆出一片叫好声。太子又抓起另一块肉,掂了一下,脱口说出了斤两,又是分毫不差。
许超对站在旁边的一名侍卫说:“真没想到,太子还有这么一手。”侍卫附在他耳旁道:“太子的母亲出生于屠户之家,受此影响,太子也喜欢卖肉,久而久之,练成了这一手绝技。”
司马遹是晋惠帝司马衷的长子,他的母亲是晋武帝后宫的才人。司马衷做太子时,将要纳妃,晋武帝担心太子年纪小,不知道床第之事,遂遣自己的才人谢玖到东宫侍寝,因此有了身孕,生下了司马遹。
司马遹幼年时十分聪慧,很受祖父晋武帝的喜爱,常伴在晋武帝的身边。司马遹五岁时,宫中曾经晚上失火,晋武帝登楼远望,司马遹拽着他的衣襟走到暗处。晋武帝问他原因,司马遹说:“夜晚仓卒之间,应该防备非常变故,不应让火光照见陛下。”晋武帝因此认为他是奇才,并当着群臣的面称赞司马遹象晋宣帝司马懿,于是,司马遹的美名流传天下。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晋武帝驾崩,司马衷即位,立司马遹为皇太子,广泛选用有德望的大臣辅导他。然而,司马遹长大后,却不好学,每日只与左右嬉戏玩耍。皇后贾南凤平素就疾恨司马遹名声好,因此暗中派宦官去引诱他,使他变得奢侈挥霍又骄横傲慢,所以太子的声誉日渐低下。
按照东宫旧制,太子每月有五十万钱的俸禄,但他常常预支两个月,还不够花销,又让西园出售疏菜、蓝草籽、鸡、面粉等物品,以此赚钱。
夕阳西下之时,他们带来的农副产品基本卖完了。众人一算帐,得银三百二十两。太子宣布,留下一半公用,余下的平分。于是,每人分得了二两银子。杨嵩拿到银子后高兴地对许超说:“太子真不错,赏赐下人从不吝啬。”许超也觉得太子挺大方,经常厚赏跟他亲近的人。他来东宫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积攒下了一大笔钱。
太子喜好玩乐,经常在宫中大摆筵席,召来众多王公贵戚、士卿大夫一起饮酒作乐。这一日,他又在西园摆酒设宴,许超在殿前当值,看见许多达官显贵携带妻妾前来赴宴。
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丹墀前,卫尉石崇从马车上下来后,又回身从车上搀扶下一位美貌女子,许超一瞧,正是在金谷园中救他一命的绿珠。
石崇不认识许超,昂首腆肚地从他面前走过。绿珠看见他,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也走了过去。
宾客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太子来了。他在主人的位子上坐下,命令开宴。奴仆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客人奉上美酒佳肴。音乐奏起,一群舞姬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宾主一边开杯畅饮,一边观赏歌舞。宫殿中欢声笑语,一派欢快的景象。
一曲舞毕,太子的目光落到石崇的脸上,微笑地说:“石卫尉,听说您的爱妾绿珠善长吹笛,今日能否让她吹奏一曲,以飨宾客?”石崇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殿下之命,岂敢不从?”他坐下后跟绿珠耳语了几句。绿珠站起身,行至太子座前,下拜施礼道:“殿下,奴家今日忘携竹笛,无法吹奏。然奴家新作《明君》一首,又谱成舞曲,愿为殿下和众位大人献舞。”太子一听,十分高兴,大声道:“太好了,那我等就欣赏绿珠的《明君》舞。”
绿珠下去换装,片刻后身着彩衣回到殿中。丝竹响起,绿珠边舞边唱:“我本娘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族,仆御涕流离,猿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泣沾珠缨……”
绿珠腰肢柔软,歌喉甜润,舞姿优美,词曲凄婉,宛若月中嫦娥挥袖舒怀,又似浣纱西施临水悲叹,见者无不失魂忘魄、如醉如痴。宾客之中,有一人更是惊讶万分,目瞪口呆,他就是陪同赵王司马伦前来赴宴的孙秀。只见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贪婪的目光紧盯绿珠不放,大张着嘴巴,嘴角竟流出了一缕涎水……
许超当值两个时辰后,杨嵩前来换他。他去殿后的茅房小解,回来时路过花园,忽听一个女子恼怒的声音:“你休得纠缠,快闪开!”他循声望去,只见绿珠正被一个男子纠缠。那个男人他也认识,是赵王的谋臣孙秀。
孙秀拦住绿珠,厚颜无耻地说:“绿珠姑娘,在下对你的才貌仰慕已久。如能得到你的垂青,在下愿意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原来,绿珠献舞后换了服装,见殿后花园枝繁叶茂、景色优美,便进来游览,不料孙秀却尾随而至,上前调戏。
绿珠涨红了脸,怒目斥道:“混账东西,我仍石大人的姬妾,你不知廉耻,一派胡言。若再一味轻薄纠缠,小心我告诉石大人,他知晓后定会扒了你的皮!”说罢欲从旁边绕行。孙秀仍不肯罢休,竟扯住绿珠的裙裾不放。
许超一见怒火中烧,暗骂:这个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调戏别人妻妾,真是色胆包天!他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用力掷了过去,石子不偏不倚正砸中孙秀的手腕。孙秀惨叫一声,不得不松了手。绿珠见有人相助,也顾不上细看,拽起裙裾跑开了。
孙秀捂着手腕,东张西望,却找不到掷石子的人,气得跺脚大骂:“哪个混帐王八干的?快站出来!……”
许超掩口偷笑,弯腰弓背,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悄地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