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未来吗?可惜啊,那是只有‘你们’才能拥有的权力……”彭光奂背对着二人,声音中透露着一股苍凉,“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既然你们调查过一些我的事情,那么应该,知道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吧?”
元航和苏成都低下头不语,此时的他们心里已经清楚,他们曾经的友人所暗示的意思,而那句“没有『未来』”也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二人的心坎上。
“看你们的反应,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识了吧?你们,还觉得,我还有权力亦或是资格来获得『未来』吗?”彭光奂抬起头,仍然背对着二人,仰起头来,自顾自的笑了几声,“哈哈,哈,我只不过是吃了几天的抑制病情的药,而你们看我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像是有间歇性精神失常的样子?我的病症并不严重,只要加以治疗,很快就可以痊愈,结果呢?结果呢?!”
“他们两个人,平日里口口声声的说着我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结果,在我因为压力过大,精神出现问题的时候,却如同躲避瘟神一样,一脚把我踢开!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我需要住院治疗,需要暂停学习,不能参加中考的时候,我就像那被泡的失去味道了的茶包,使用的时候无比珍惜,赞不绝口,用完后却被随意的被丢进了垃圾桶里。我在他们的眼里究竟算什么?一个学习的机器?一个用来炫耀的玩偶?亦或是他们欲望的附赠品?”
他们两个人仍然没有说话,眼神复杂的看着彭光奂,心里总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下口。安慰?劝说?痛斥他的家人?每一种都适合他,但是每一种又都不适合他;每一句这类的话,对他而言都会显得无比沉重,却又同样都显得苍白无力,反倒是让人无法言说,唯有保持沉默。
“这里的那具骸骨,是你们发现的吧?”他的声音没有停下,继续回响在了这间曾经给他们带来过无数痛苦的小屋里,“呵,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哪怕我的父母已经不再把我当做他们的儿子,而在我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把他们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期待着那份已经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来自他们的拥抱。就像是把一颗玻璃球放在哪怕再平坦的地面上,它也会不由自主的来回滚动着,那里,始终存在着一个我们无法看见的落差。也许,这个世界的本身,就不存在‘公平’”
“就像那具骸骨,明明是她的母亲犯下的罪孽,最后却由她的女儿来承担。”彭光奂再次苦笑了一声,依然背对着二人,低下头,轻轻的摆动着,“还记得那天夜晚,我第一次醒了过来,看着周围无比陌生的环境,住在同一个病房里的无比陌生的病友,迷茫,惊恐,以及对家人的愤怒,尽数充斥在了我的心脏中。”
“于是,我逃了。门外静悄悄的,一个医护人员都没有,很容易就逃了出去。但是在我离开医院之后,周围的环境我却无比的陌生,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我的内心没有丝毫的答案。我就像那丧家之犬,在医院的周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的游荡。”
“‘用什么都可以,一定要填满内心的空洞。’这是我那时候最为强烈的愿望。于是我开始不断的回忆,不断的记起过去的那些悲痛的记忆,直到我的内心开始逐渐被仇恨所填满……”
“但是我没有立刻下手,那时已是深夜,各种交通工具都已经停运了,我只能重新回到那个我所厌恶的地方,等待时机。在这期间,我偶尔清醒的时候,我记起了曾经我私下里无意中发现的一条线索,老妖婆的女儿就在隔壁的冰广市。因为老妖婆的缘故,我的父母相当于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我,那么,如果让老妖婆也感受到这种失去了骨肉的感觉,是不是就算是复仇了呢?”
“直到有一天,机会终于降临到了我的面前。这一天的下午,医院的医护人员全都去开会了,而那时我恰好是清醒的状态,还听到了几个护士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偷偷商量着,开完会之后,就不回来查房直接下班之类的话。我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毕竟那里的医护人员大都不怎么敬业,所以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明显的攻击倾向,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并没有给我绑上拘束带,所以我当即翻下了床,翻找出了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一路小心的躲避着去往会议室的医护人员,逃离了医院。”
“我在路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一把水果刀,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了冰广市,接着一路循着记忆找到了老妖婆女儿的住所。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属实吃了一惊,她身上的衣服,补满了各种简陋的补丁,因为时光的磨损,甚至看不出那件衣服本来的样子。而她那弱小的身躯,却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要带到附近的废品回收站里,换来几张微薄的零钱。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我于心不忍还是为了快点完成目的,总之我走上前去,帮她一起抬到回收废品的地方。而那个袋子的重量时至今日我也难以忘却,那是连我都难以搬运的重量,而这确实这个女孩赖以生存的手段。”
“在到达了目的地,拿到了那几张少的可怜的零钱后,她对着笑了笑,说了句谢谢。我不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只是让她在原地等我,我则是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一包糖,递给了她,并询问她能不能和我一起出去玩一会。”
“那时候我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坏人,但是最后的结果却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打开了那包糖,并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微微笑了笑,开口说道:‘好啊哥哥,不过我需要先回去把这些零钱给我爸爸才能跟你一起出去。’”
“后来想起来,她也许早就我的目的了,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我在原地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左右,她把钱送回到了家里后,又换了一身虽然仍然破旧,但却非常干净的衣服,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们走吧,哥哥。’她是这么说的。”
“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比格市,因为那时候天还没黑,我也不想在白天下手,于是我就带她在比格市的一些人气比较高的景点游玩了一圈,直到夜幕降临,我知道,是时候下手了。”
“我把她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一把把她摁在了墙上,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水果刀。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只是起初挣扎了几下,便平静了下来。‘呐,哥哥,你其实是来杀我的吧?’”
“那时候,我正盘算着该如何下手,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还吓了一跳。但是她却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接下来,她后面说的话,至今我也难忘。”
“她说:‘今天,是我最为开心的一天,这是在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愿意带我到处玩乐,我玩的很开心,谢谢你,哥哥。今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我害怕等到梦醒了的时候,我再次回到那个漏风的土房子里,继续背着那沉重的麻袋,换来仅供维持生活的几张零碎的纸币。所以哥哥,不要让我的梦醒过来,好吗?’她说完后,轻轻的托起了我拿着水果刀的右手,将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间,无意中发现,她的眼神,竟和我在进入医院时的眼神,是那么的相似,里面充满着对未来的绝望。”
“我机械性的向前伸出了握着一把抵在她脖子上的水果刀,‘噗嗤’一声,我的脸上沾满了她的鲜血。当我把手抽回来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闷响,她的身躯倒在了地上。耳边隐约听到了她最后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谢谢……’”
“那时候的我,慌乱急了,看着倒在地上的这具慢慢失去温度的尸体,我一时间竟呆坐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也就在这时发生了意外,一个医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只见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后,蹲下来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我,表情十分复杂。也许他正在进行什么剧烈的思想斗争,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他抱起了那个女孩的尸体,快步走到了附近的一间诊所,掏出钥匙走了进去。而我也因为害怕,一路跟着他进了那个诊所。”
“当我走进诊所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换好了一身白大褂,带着手套,对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九十度的深深鞠了一个躬。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本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要用这样的一个并不算光彩的手段去拯救这条街上的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