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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问局

1.

年底总结会即将召开,各部门忙着一年一度的年终决算和年初预算工作。

每年这个时候,人力资源中心是最忙的部门之一,要把各部门的人员费用和用工成本,以及培训开支、行政用度等方方面面与财务部对接。

林寒心不仅要规范来年的预算,还要根据集团大的方针政策和战略发展规划,制订各业务部门的奖惩条例,同时还要对集团所属各分支机构、分公司以及项目合作单位的人力资源成本进行审核报批。

这些工作多年来对于林寒心没有难度,得心应手,只是今年稍显时间紧凑一些,必竟张总走了,孟总回来,配合度尚显尴尬,再加上武总的雪上加霜,一稿两稿的反复修改,使得林寒心怒而强忍。

心情嘛,确实不如以往,但还是要及时调整,困难只是一时的,在打压中成长,才是强者,才是真正能力的体现,这才更有意思,更能领略各种各样的人心,更好地体会到万种世态,起伏的人生是最好的体验。

林寒心对这些都不往心里去,唯独觉得有点别扭的是丽丽休假不在身边帮忙,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对于上战场的将军来说,是个身心疲惫的事情。

这孩子休假应该快结束了吧,下周应该回来了。

2.

中午休息,林寒心躺在沙发上,看着IPAD里的怀旧电影“忘不了”,让林寒心的思绪又飘散开来,是啊,记性为什么要这么好呢,该忘的能不能忘了,乐于放下,是对自己的温暖。

人在婚姻中有时确实如此。经常听到两口子吵架,恨不得把二十年前的事都倒腾出来,论一下是非成败,把自己的理念强加于对方的观念,一定要争出个我对你错。

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结果对与错,对于两个人最终的相处只有分道扬镳,或者是心生怨念。

三观不合,浪费口舌。何必记性这么好,非要把过往的细节印在心的深处,让本就劳累的心脏多一分负荷,最终与人无益,与已无利,与事无补。

自己快乐,就必须学会减压,减压的最好方法就是学会忘记,人生需要能拿得起,有时放下更重要。

乐于忘怀,是一种心理平衡,需要坦然真诚面对生活。

人在职场中,有时候也是这样。林寒心以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妞,但当步入职场,走入婚姻,慢慢地学校里没教你的,社会是最好的学校。

在工作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超凡脱俗,可以毫不屈服,终于发现,有些东西是无法妥协的。

比如,遇到了一个项目合作单位,对方的老板其实是个包工头,而我们这些大学本科或者硕士毕业的管理人员,为了能拿下项目,就要学会适度谦卑,放下自己的过往,正视当下的身份。

路这么长,为什么要用忘不掉来填满自己的生活空隙,人就是这样,记住的总是恨或不平。

3.

有时候林寒心在想,正是由于现实生活中不多,所以才在影视作品或小说中呈现,让人有种精神的寄托。

有句话说,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无权发表意见,事情真正发生在你身上,没准儿你还不如我呢。

确实,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劝解想开些,或者坚强些,但具体是什么呢,如何做到呢,没有下文。

同理,我们在劝别人的时候,不是也是这样吗,只是一些空话,没有后续的措施和办法。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呢,不痛不痒,无计于事。

当经过了感情的悲喜,体会了职业的苦辣,看透了世事沉浮,明晰了无可奈何之后,没有厌弃,没有失落,更多了一份有意思。

那么当你失恋于情场时,给自己一时的伤感,这是对这份感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曾经真心付出的肯定。

之后,抹干眼泪,振作精神,让快乐融化心头的冰霜,深信天涯处处有芳草。这就是坚强。

当你失意于官场时,更不要沮丧,或许这样的打击正是好事,能知晓官海凶险,明白仕途的艰辛。多了一份成熟,随着岁月和阅历的积累,将来都是你的谈资和自嘲的话题。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也是坚强。

当你失败于商场时,不要悲哀,成败之间,只在瞬念。只要真心付出,成之不骄,败之不馁,这样的泰然达观,仍然是种坚强。

敌人其实是自己,不被自己打倒,终会坚强站起来,败中求胜。

4.

晚上回到家,八点钟的冬日,万家灯火,外面的行人逐渐减少,林寒心对于目前不用加班的状态很是满意,可以在家中的窗前,点一盏小桔灯,像冰心小说里写的一样,照着行人归家的路。

林寒心打开投影仪,盖上毛毯,端着柠檬水吹着热气,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幕布上放映的热播剧,这种孤单而不孤独的生活真是惬意。

这就是职业女性所追求的最佳状态,有钱养活自己,有时间享受生活,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看不上眼了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不用为了谁的一切而付出谁的一切,有热闹,有安静,能群聊,也能独处,可以社交恐惧,也可以社交牛逼,有闺蜜,也有蓝颜。

该看的风景都领略过了,该看的低谷也知道什么滋味了,啥都不缺,啥都能舍,而且我林寒心更好的是,我还有爹妈,有闺女,啥都没耽误,而且和前夫还是朋友,多好,多么惬意。

而人在什么时候会破防呢,就是当你正在给自己的心灵打鸡血喝鸡汤时,一首歌,或一句影视台词,能瞬间击中内心最柔软而不可动的地方,在这一刹那,心是疼的。

林寒心拿着遥控换台的时候,一首《第三十八年夏至》缓缓而唱,“花腔婉转应和陈年的曲,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

当年的梅花三弄一曲定终生,如今问世间情为何物,确实是生死两不依,人不见。

彼岸花开时,罗老师,你能知道,我在心里对你的思念吗?

思悄悄夜雨十年灯,窗前照着你回来的路,雨敲打着玻璃嗒嗒响,是你对我的回应吗?

5.

林寒心正沉浸在一天两次缥缈的心灵重整之中,觉得中午和晚上的状态真的如同母亲常常挂在嘴边所说,闲的就容易胡思乱想。

这时,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刘总的来电一下子让林寒心从沙发上直了起来,这个时候大老板亲自来电,出什么事了。

“寒心,通知你一件事情,丽丽自杀了。”

“什么!”林寒心的耳朵嗡嗡响,听错了,一定是幻觉。

林寒心拿着手机,心跳加速,两手冰凉,一切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万分震惊。

什么兵来将挡,什么水来土掩,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心淡如水人淡如菊。那是没发生在你身上呢,不经历别人的苦,不要劝人以无用。

淡定不了,无法平静,刘总的一通电话,林寒心问了自己无数的问题。

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如此决绝,为什么老天爷要连续霹雷,为什么这一局又一局的落败,我如何才能脱离这苦海无涯。

罗老师,你让我此生心无他人,却又无缘相聚,让我逐渐平淡之后,又在流年里激起一次浪花,而后,匆匆圆了一个梦,而又匆匆浇灭这个火花,让我往后余生中充满着无限的思念与忏悔。

丽丽,你是如此的阳光明媚,而又如此的淡薄无情,让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在无尽的怀念和不解中一想起你就会心存刺痛与惋惜。

林寒心,你的人生多么失败,努力成为人上人,奋斗了这么多年,为了证明自己的所学与能力,最终又得到什么呢,爱情、友情,终成泡影,活在虚无空洞的没有意义的日子里,什么都挽救不了,一切都离你而去。

你的能力呢,你的水平呢,你什么也不是,孤傲、自赏、独断、薄情,爱人远去,友人尽失,工作在被算计中一落千丈,还在为所谓的仗义和不甘心而苟延残喘。

何必呢,红尘皆苦,下马以敬吧。

6.

按照刘总的指示,林寒心与武总乘坐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飞至丽丽所在地。

飞机上,两个女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聊着家长里短,开启着女人之间特有的八卦模式。

原来,丽丽是集团董事长的亲外甥女,也就是丽丽的母亲是董事长的亲姐,为了不想被别人说成是靠关系进来,丽丽选择了保密,而是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能够在集团有一份喜欢的工作。

所以,丽丽选择了林寒心所在的人力资源部,怪不得当初丽丽来的时候,是空降到林寒心手下的,林寒心自己都不知实情,只是听从了张总的安排,也没多问。

林寒心从来都是知道这么大型的集团,一向的原则都是举贤不避亲,只要你有能力、有水平、符合任职资格,你的背景关系,不让我知道的,我可以不问,但是工作要求一样都不能少。

这也是丽丽佩服欣赏林寒心的地方,也是她愿意在林寒心手下,学习进步而提升自己。

刘总知道,张总更知道,但是没有人告诉林寒心,而林寒心也明白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什么人的什么人。

而丽丽,偏偏又不把自己当作有关系的员工,从基础做起,踏实肯干,有眼力见儿,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林寒心忠心且信任。

林寒心万没想到的是,这么表面乐观开朗的孩子,却走的如此狠心,不用研究太多,专业素养的直觉告诉林寒心,这是阳光型抑郁症,不易被外人察觉,但自我杀伤力更强。

应该不是为了钱,一定是情伤。

7.

丽丽嘴里一直提到的男朋友,就是林寒心眼前的这个男人,身量不高,但是一看确实是有一种能吸引小女孩的特质。

寸头,挺拔,如果不是现在的阴郁目光,平时应该是个比较精神的男士,看上去比丽丽大十岁左右。

他在丽丽的眼中,是位金融才子,准备出国,要带丽丽一起出去,结婚生子多金的未来幸福生活。

蓝图,大饼,多么美好的伎俩,就是为了骗财骗色。

丽丽一直要见他的家人,他找各种理由推托,丽丽跟了他好几年,也慢慢成熟了,产生了疑问,于是,休假,来到他的老家。

真相比谎言要残酷太多,有时候如果被骗,反而不是残忍。

丽丽找到了他的家人,父母俱在,有妻子,还有个儿子。

丽丽被当成是男人在城里找的小三,原配妻子找来村里的大汉,把丽丽打了,鼻青脸肿,而他,就在旁边看着,虽然显得无助,但能看出家庭地位实在是不咋样。

看来是家里老婆太凶悍,他选择在外面找第三者,有感情吗,可能有吧,必竟他和丽丽很稳定的几年,他也没有再找别人,专一的对丽丽。

只是,对于丽丽,这种场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城里姑娘,没有了脸面,没有了自尊,充满着假象,充斥着谎言,一切都没有了希望与未来。

身、心、钱俱损。

丽丽回到当地租住的酒店,连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述说着几年来的幸福与不幸,留下了一张银行卡,存了二十万,委托集团将工资结余后转给自己的母亲。

第二天,丽丽背着书包,上了山,站在山崖的顶端,选择有树有云的地方,把外套脱下来,叠整齐,平铺在地上,把书包放在外套上,什么也没再想,也没给目击者反应的机会,纵身落入了这万丈红尘外的大川之中。

8.

林寒心和武总受总裁的委托,代表单位的工作人员,来到此地,处理相关问题和手续。

家属不办仪式,就地火化,哭天喊地的场面,已经使林寒心无法动容了,心如同死灰,没有眼泪,没有表情,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痛的感觉,行尸走肉一般了。

林寒心闭上眼,想着丽丽的模样,她想问问她,妹子,你知道姐姐是心理学的专业人士,为什么守着我在身边,却不向我开口咨询呢。

林寒心又问问自己,一天到晚忙得都是没用的事,自己的小姐妹在身边,都没发觉心理问题的严重性,你这是什么专业水平呀。

如果能对她早一点心理干预,人伦悲剧不会如此惨烈吧。

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与无力。

这一局的问题太多,解释不了,也回答不出,难得糊涂,还是真的糊涂,无解,也不愿去解了。

接下来的日子,放弃式过法,除了吃喝,让自己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副空皮囊而已。

9.

老天爷的布局总是很精妙,要么喜事连连,要么就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林寒心还在这一局又一局的追逐中迷失自我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变故来到了。

母亲,在某一天晚饭的时候,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感到似乎出现了一片汪洋大海。

林寒心赶紧带着母亲去急诊,再到眼科找值班专家各种检查。

眼底黄斑出现病变,在眼科中就是所谓的眼癌,虽不致命,但是如同盲人一样,只能留些许光亮,而手术后仍然无法恢复较好的视力,生活上需要有人寸步不离的照顾。

这对于一位曾经是风光一时的外交官夫人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出席各种活动,不能再操办各种家里家外的一切事宜,不能再打扮的庄重得体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是需要麻烦别人照顾,成了一个给孩子与家人增添负担的残疾老人了。

除了身体方面的照顾,林寒心的专业算是用上了,母亲需要心理疏导,焦虑症、抑郁症、狂燥症一应俱全的同时间来袭。

林寒心和母亲商量,找个保姆吧,这样我出去工作挣钱,家里也能有人关照,每天我都回来陪您。

母亲说,去医院最好是直系家属陪同,身上这么多的病,还要每周去开药,家里的劳务卫生和饮食起居都需要打理,保姆不能全才呀,父亲身体又不是很好,你就别上班了,回家吧,要不然我就不活了。

林寒心根本没有拒绝,也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就去单位办理辞职手续。

全职在家当保姆,也是能力的展示,买菜做饭,家务劳动,医院陪护,外事理财,修马桶、安水管、补阳台、换家电,陪母亲聊天、带母亲去医院、定期给母亲剪指甲、为母亲拔倒睫毛,大事小事全一人,再加上孩子的各类事情,金子从职场回归到家庭,也在发亮。

这一发亮,整整三年。

母亲的朋友开玩笑说,这女儿真是生养对了,去哪儿能找这么好的家政服务人员呀。

林寒心反而很开心,因为远离了职场,即使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愁怨,没有痛苦,没有不堪,只有平静、轻心、安宁。

看清了这个世界,有人把自己逼疯,有人就可以自疗。看透了生命,看清了尘起尘落,花谢花开,就要用自然的规律去平和自己的生活。

每天规律的生活,和父母度过平凡而祥和的日子,围着他们转,林寒心可以不用有自己的想法,不用有自己的喜好,一切的基调都是以他们的健康和快乐来处理所有的事情。

每天按照母亲要求的时间起床,按照母亲安排的计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时刻关注父亲的心情和喜好,尊重他们的选择,去见他们喜欢聚的人、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不要有任何的个人意见,因为他们会不开心,为人子女最难做到的就是顺从,就是不顶嘴,孝敬这个词可不是买吃买喝花钱供养这么简单,也不是陪伴就可以解决,要注意态度和说话做事的方法,要没有自我、唯有父母的境界才能达到。

而林寒心,完全可以接受并努力让自己做到。如今,林寒心还可以用开玩笑的方式提及小时候种种的不易,可以和母亲轻松的聊着过去她控制自己的那些事件。

情商、智商以外还有个第三商,那就是逆商,即在逆境中的自我突破和良好心态,也就是当今社会形势下抗压能力的体现。

顺势而为是因势利导,灵活地根据状态发展而改变方式方法,但是当形势不利于已的时候,可以尝试逆风而行,如果风太大,就别和风较劲,换个方向等一等,属于自己的顺风可能就来了。

让局势沉下来,等待翻上来的日子,终会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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