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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梦(1)

不知怎的,他来到了这里。天地之间是一片苍茫混沌的景象,远处有暗色的山峦,在天地交接处晦暗不明地延伸起伏,脚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雪原,苍凉,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微小的冰屑卷动着微弱的气流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的凉意和莫名的不安。

“你来了”?一句温和的话,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他吓了一跳,心头突突地撞,本能地想要逃开,可身体却不停大脑的使唤,以缓慢而平静的姿态,转了过来。

他看见站在他身后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人,身着黑袍,面笼黑纱,谦卑的低着头,将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想问你是谁??张张嘴,却发现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

“你不来,我一直在等你”那人又说,是个男子,声音温润如玉“我知道,你还活着。”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让他的胸口无端慌闷?。天空的云雾低低的压下来,静谧的四周仿佛开始有无数暗流涌动,身后的暗处好像睁开了一双双的眼睛,贪婪而充满欲望的看着一切。他像是被钉上了符咒,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交出来吧”那人说。

交什么?

“交出来吧”那人轻轻地抬起了头,只隐约看见眉目干净清秀,透过黑纱,半含笑意,却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不是你的东西,你就别想活着拿走它。”

“留下它,或者,你们一起留下吧,永远地。。。”

忽然一种不好的直觉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里闪过,他心头一惊,不好!

一股强烈的气流冲击过来,蓦然间风云四涌,黑衣人的长袍在空中炸开,翻飞的衣襟在空中猎猎作响,风声刹那间尖锐起来,气流飞快划过冰面在耳畔呼啸,它卷起地上的雪尘,迷了眼睛,慌了心神,遥远的地方,仿佛有上古野兽的咆哮从黑色山谷里传出,昏暗中,他看见数道闪亮冰冷的利刃向他的划过来。

“啊啊——”阿鲤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我去,原来是梦啊!”阿鲤倍感疲惫,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床头,半晌才听到闹钟在床头刺耳地响着。他按停了闹钟,7:00。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子,这间平方不大的小房间,是阿鲤的卧室兼杂物间,陈旧的家具,放的整整齐齐,却十分拥挤。

“阿鲤!你这懒东西!”婆婆的声音隔着门板从客厅传来,紧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把推开,婆婆瘪着嘴站在门边,看着坐在床上失神的阿鲤“都几点了,还赖床,早饭也不做,你弟弟还要上学哩!”

“噢!好嘞!”发呆的阿鲤被一声喝醒,手脚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从那个过于真实的可怕梦境中回到现实生活中,婆婆的责骂声也变得亲切起来。他穿过客厅,上小学的弟弟坐在餐桌边叫嚷着“阿鲤,你快点儿的!我饿了!”阿鲤小跑进厨房,熟练地操起厨具,开始准备起一家人的早餐。

一家人,其实是指爷爷,奶奶和表弟,只是,爷爷,不是阿鲤的亲爷爷,奶奶,也不是阿鲤的亲奶奶。阿鲤是爸爸妈妈收养的,父母膝下无后,便领养了阿鲤,阿鲤名源于胸口的一块胎记,红红的,像一条小鲤鱼,便取名叫陆鲤,后又觉着不好看,就改了改,叫陆理,小名阿鲤。阿鲤九岁那年,妈妈怀孕了,生了一个男孩,新生儿占据了父母的所有精力,本就不大的家没有了多余的空间?,阿鲤就被遣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家已经有了一个亲孙儿在照顾,是阿鲤叔叔的儿子,小他整整八岁,大孩子自然是要照顾小孩子的,阿鲤从小料理家务,已有一副干活的好身手,拿起锅勺,轻车驾熟。

其实今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可实际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特殊意义,像一年中的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一样,人们依旧忙碌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奶奶依旧拧起一脸的褶子唠叨责骂,爷爷依旧气定神闲地喂鸟,表弟陆童也依旧爱哭爱闹,而他自己,也是像每天一样,忙碌一早,骑上单车去学校。

那是一所普通高中,和陆理家隔着几条老街,水泥路铺就的道路被无数车轮碾过留下陈年的坑洼,陆理吹着口哨,蹬着脚踏车在居民楼间行云流水般穿过,头顶纵横缠绕的电线上站着几只懒洋洋的麻雀,门廊的台阶前已经有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打着扇子,纳凉择菜。夏日的早晨,空气清新,爽快宜人,如果不用读书,这必然是一个适合摸鱼打狗的好日子。

陆理今年高三,作为一个成绩不尽如人意的学生,学校绝不是一个好地方,枯燥且无聊,偶尔翘课去上网,又被老班抓住骂一顿,偶尔考试吊车尾,被老师当典范来教育。有时候会打电话给家长,老师在那头痛心疾首唾沫横飞,这边婆婆挂着老花镜,开着免提边织毛衣边,一个漫长的、纯单方面输出的通话结束后,婆婆便吸拉着拖鞋找到陆理说“阿鲤,你老师又给我电话了,说你成绩不好不听话。我说,人不晓得读书就要会干点活,你到楼下买瓶酱油来,小童马上考试,我要给他烧个猪蹄补一补,他可不能读书不中用。”完了想想又补上一句“家里煤气也快用完了,你回头要记得去找灌煤气的来换。”于是阿鲤便去买酱油,灌煤气。后来老师大概是发现了告家长并不是什么有效的方法,渐渐的也就不再打电话了。用语文老师的话讲,就是“连你家里人都不管了,我又何必操这份闲心?你以后要是再拖后腿,就把课文抄个50遍。”

不过学校生活再难捱,革命也濒临尾声了。讲台上的日历板子一页页翻过去,在这即将毕业的日子里,班级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陆理过上了传统高三生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日子。

“阿鲤,今天年级模考,你带了涂卡笔吗。”陆理这边一路狂飙突进地跑进教室,终于在考前五分钟到达战场。屁股刚刚坐下,前座的齐萌萌便回过头来发出灵魂拷问。陆理上一次考试由于没有用涂卡笔,英语老师以“没有基本的学习态度“为由拒绝批改陆理的试卷,导致陆理拿了一个漂亮的鸽子蛋回家。

“这。。。”陆理摸了一把书包,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是的,他又没带,他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天走出教室的一霎那他就把这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这完全不能怪他,回家以后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被婆婆支配着干各种各样鸡零狗碎的家务活,忙起来不能停,陆理时常在每天拖地做饭抹灰中感觉自己像一名旧社会的劳动妇女,偶尔忙里偷闲的空闲时间也要留着溜出来打游戏,每天的课余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且作为一名标准的差生,他也没有闲心在下课后还惦记着课堂上的事。

“给你”齐萌萌一副了然的模样,从包里掏出一只涂卡笔拍在陆理桌上“早知道你又会不记得了,我这次多给你带了一只”

“太周到了!”陆理收起笔,忍不住赞叹道齐萌萌同志的贴心。

“当然周到,毕竟我是一名心思缜密又细心的美少女。”齐萌萌不与陆理多聊,端着一本习题集,高冷地转过头临阵磨枪去了。

陆理看着齐萌萌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齐萌萌和陆理住在一个胡同里。她是陆理9岁被养父母送来婆婆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陆理那会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却也是热血少年一枚,去婆婆家的第一天,便在巷道口看见陆萌萌被一个顽劣儿童揪着小辫,哭的涕泗横流。上三年级的陆理同学只看了一眼,便感到有一股无端的正义之气从胸口喷薄而出,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果断顺应了本能,冲上去抡起拳头就把那施暴儿童摁在地上锤到鼻血喷涌。那天最后是以婆婆拧着陆理的耳朵,亲自上门给那个叫施虐的名叫王之端的小子道歉为结束,但那兔崽子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看见陆理都饶边走,也算是打出来成效了。依稀还记得那天是一个像今天这样晴朗的夏日,天边的晚霞把高高的云彩晕染成绯红,就像齐萌萌红扑扑的脸蛋。虽然那天的道歉始终让陆理觉得给是太便宜王之端那家伙了,但是总的来想,那天陆理还收货了齐萌萌迷妹一只,自己也不算太亏。彼时齐萌萌还是个吸着鼻涕梳着羊角辫的小胖妞,只会跟着陆理的屁股后面“阿鲤阿鲤”地叫,如今也长成身形款款的大姑娘了,虽然每天依旧和陆理走得很近,但也许是学习太忙,不如陆理这种闲散陪读客有时间,在一块玩的时间也少了许多。陆理托腮看着陆萌萌的背影发了一会呆,惊奇地发现自己竟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奇妙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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