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昭含笑。
萧靥对她不过是为皮相所惑,而她,若非是为了查清楚隐藏在秦厦人偶戏背后的秘密,又何至于要在这跟他讨论小妾不小妾的劳什子?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各有用心罢了。
她敛尽眸中缭绕着的戾气,再看向男人时,已是单纯清澈的模样,婉拒道:
“王爷身边应当不缺女人,少我一个倒也无妨。”
萧靥把玩着一柄短剑,笑容风流。
他对她的兴趣,相较于美丽的皮相,更多的是初次见到她从马车走下时,那周身难以掩饰的邪戾之气。
如同末世到来时,被黑雾环绕的烈日,耀目的同时又令人心惧魂惊。
从昨夜到现在,她看似是被胁迫而来的猎物,实际上却也掌握着主动权。
一步一步,故作出单纯的模样来勾起他的好奇。
少女自以为掩饰得极好,殊不知心思早已被男人尽收眼底。
只是不知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倒是许久没遇到这般有趣之事了,他便陪她玩上一玩,看看最后,究竟谁会是那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
驶近明銮池时已是中午,规模巨大的船队逐一停靠在码头。
秦厦的使节们接连从船上走下,瞧着数量,约莫有百来人,皆是浅紫深褐的官员打扮。
而后,随行的护卫军也走下船,拥护在使节队伍两侧,数量在几千人左右。
楚令昭走在萧靥身边,环顾远望,但见这座岛屿大的不见边际。
三国盛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去年听了整年的传言,本以为这一届的盛会是个特例,将开设地点选在华序。可绕了一圈……却原来还是在这里。
因着明銮池是三国公有的岛屿,所以岛上三国居民混杂,长期生活下,不同的风俗文化竟也能安然友好地融合在一起,使得这里的生活丰富多彩。
若是未来天下得以一统,想必也会是这般景致罢。
少女心中泛过点点憧憬,便随着秦厦使节继续前行了。
明銮池上的建筑风格各异,传统的坞壁式住宅与近几百年流行起来的楼阁式木制住宅交杂错落,而砖石结构为主体的园林景观则分布在岛屿上靠内的位置。
园林建筑中,亭榭楼台搭配细致,佐辅则以彩绘雕花、假山桥梁为饰,如今正在三国大为盛行,其中,尤以楚国的望帝城为上者。
《沧溟经》有言:“上泽殿宇风雅,尘迹无踪。下泽漫挹天光,白日飞鸿。出入河川壮丽,尽对无边胜景。”
说的便是那望帝城了。
想起前段时间,在楚家别苑同她讨论鲜花的少年,楚令昭不由得问道:
“今夜便是盛会的第一场晚宴了,不知楚国派了谁来做正使?”
这次的盛会将持续一个月,其中大宴小宴不断,各国虽都派了百余名使节来到明銮池,可正月初一的第一场正宴,每国却只能有一名正使和四十位副使出席。
因此,正使的人选格外关键。
萧靥扫了眼她,只见少女的眼睛里盛满了认真的好奇,并不似方才刻意装出来的单纯迟钝。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巍峨群山的灰影,启唇说道:“楚国现任白虎王储,百里诀。”
楚令昭对楚国了解不多,只因紫阳真君曾告知她说,玄武王储的父亲,便是她幼时在宫中见到的来探望姑母的男人,也就是如今的楚国帝王。
所以,她才总是想要知道关于楚国的事。
不止太子思念皇后姑母,她也很想她呢……
两个时辰后,使节队伍乘坐马车到了岛中央的万境宫。
万境宫占地极广,内部有三十六座宫苑,二十四座不同的园林湖景。高低参差,各抱地势。
宫城三分处,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坐落于最高位,名为祝和殿,正是今夜正宴的举行地点。
待到进入万境宫,宫城内已有华序与楚国的侍卫在宫道上巡逻。
楚令昭见到来往的是华序黑甲军,身形略微向旁边回避。
“看样子,陛下与殊吟早已到了,也不知太子是否会出席……”她低低呢喃着。
“王爷,白虎王请您一叙,”侍从走到萧靥身边,轻声道。
“知道了。”
萧靥示意将领带人去与另外两国的巡逻卫队交接,接着便抬步要走,余光瞥见正优哉游哉地同使节队伍参观的少女,他眸光微动:“你跟我走。”
楚令昭态度无所谓,同他登上了其中一座宫殿的三层。
万境宫内的楼阁高耸,宫殿之间几乎都有空中连廊相接,从中穿行的同时,倒也能俯瞰各座宫苑风景。
他们穿过座座宫殿,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楚令昭快要被绕晕之时,终于走到第三层的一间藏宝阁前。
门口两侧的侍卫见到来人,立刻打开门将人请进去。
藏宝阁内,身着黑色箭袖长袍的男人坐在博古架前的桌案旁,肩上披着件暗青色大氅,腰间佩戴着醒目的鹤羽金环,就这般静静坐着,也难掩其身上古雅高华的雍容意味。
是楚国皇室之人了。
萧靥在他对面坐下,手畔的茶盏温度正好。
他无意品茶,见身边少女的唇瓣有些发干,便随手将茶盏推到了她的面前。
“小美人儿,帮本王试试毒。”
他生得容貌邪魅,语气偏又暧昧得很。
楚令昭唇角勾起十分假的笑意。
“还是王爷喝罢,走了这么久,您必定劳累到了。”
对面,男人将这二人的动作望进眼中,他哂笑一声,“茶水倒是多得很,却不知胄王殿下何时又觅得一位妃嫔?”
“妃嫔?白虎王可是眼神不好?”楚令昭终是绷不住,面色不虞地说道。
“翻脸倒是挺快。”男人淡淡评价,继而说道:“可你身上穿着秦厦亲王偏妃的服饰,不是妃嫔又是什么?”
“百里诀。”萧靥不悦打断,可拦住他时却为时已晚。
楚令昭身形微僵,她扫了眼身上的衣裙,当时换上时只觉得异域风格显著,穿起来又十分繁琐,并不知这是秦厦正统的亲王偏妃服制。
难怪这一路秦厦使节们看她的眼神都意味深长的。
她心中发凉,到底身边的男人并非寻常纨绔之辈,而是秦厦权势极盛的亲王。
她隐约发觉自己可能玩脱了手,也顾不得想要打探的事情还没弄清楚,起身向外跑了出去。
百里诀见她跑走,挑眉望向萧靥:“胄王不派人去追吗?”
萧靥唇角勾起,神色之中带着丝邪佞:“不急,本王要的东西,从来都逃不出掌心。”
他目光晦暗了几许:“……一个多月前从秦厦派出的那些,到哪了?”
百里诀摩挲着掌心另外一枚血迹斑斑的鹤羽金环,言语难抑冰寒:“走了过半了,还有一个月。”
另一边。
楚令昭一路离开藏宝阁,跑了好一会儿,到了处陌生的宫殿连廊停了下来。
她刚平稳好气息,抬眼间,宽大的连廊拐角处,姿容凛贵的年轻公子清凌而过,白衣胜雪,广袖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