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昭沉默片刻,似是被他说动,“我只给你一日时间,今日傍晚,我要见到你们少督主。”
“这……”方士有些为难,低声道:“秦厦西北到皇城,最快也要十日,再加上传信的时辰,如何都需半月才行呀。”
楚令昭抚了抚袖口的繁复花纹,语意不变:“只一日,你们少督主既那般有本事,想必快速赶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说着,歪了歪头,语气悠然:“听闻奇门素有奇法,他腾云也好,遁地也罢,今日我都要见到人,若做不到,你们便离开皇宫。”
这话说得荒唐极了,可下殿中这些方士见礼时,都称自家门派术法玄妙上天入地习以为常,自吹自擂说得天花乱坠,此刻自是无人敢驳她。
正在满殿寂静之时,她扫视过其它门派的那些方士首领:“所有门派之人皆是如此,今日傍晚,我要见到你们门派中真正能炼制长生丹药之人。”
似又想起些什么,她继续说着,眉间做出忧思之态,“记得嘱咐诸位的师门长者多带些弟子,这皇宫怪冷清,我着实是害怕,众门派之人本领高超,让我也能安心些。”
“可以一起遁地来哦。”她眨了眨眼,看起来体贴和善极了。
说完,便丢下一众呆若木鸡的方士首领,带人离开了前殿。
出了前殿后,她身旁的小太监好奇问道:“小姐只给一日时间,是为了将他们都赶出去吗?”
这小太监名为甘醴,是苏栩送给楚令昭的众多宦官之一,少女不喜被成堆的近侍跟着,做什么都不方便,正好看着他机灵,便跟宫中总管崔公公打过招呼,只留下了这一位。
“你懂什么!”崔公公拍了下甘醴的脑袋,悄声道:“这些方士们在皇城和周边城池作乱,此时哪里会真的在遥远的秦厦西北,小姐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人都引到宫中罢了,免得他们祸害百姓。”
“是这样啊……”甘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复而又疑惑道:“可是小姐,这样宫中不会乱吗?”
“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方士,也就只会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妖言作乱,可若是来到了宫中,身处宫卫甲兵严密监守之下,他们还能掀起几分波澜?”楚令昭唇畔笑容冷冽。
“但这些人到底污浊,陛下如今昏迷不醒,不会被打搅养病吗?”甘醴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难道陛下已经不在皇宫之中了?怎么会呢……”
崔公公闻言,面色倏变,他望了望四周,连忙制止甘醴:“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啰啰嗦嗦的!”
“不问就是了。”甘醴委屈地把嘴闭上。
远山黄昏,暮霭沉沉。
到了傍晚之时,大量的方士被宫中侍卫带进皇宫,陆陆续续下来,竟已是有了两千余人。
其中,各路的有能之辈皆在宫女的引领下,候在无妄宫的魂起殿内。
无妄宫内道路繁杂,若不知其中路线,便极易迷失方向,而魂起殿则位于道路终点之处。
方士中的代表们在殿内一等便是数个时辰,此时外面已然是夜色深沉,只觉大殿内冷意弥漫,越发瘆人。
正等不下去时,却见寒风骤起,所有槅扇皆被疾风撞开,殿内所有烛台全部熄灭,一时四下森冷阴寒,只听得阵阵如恶鬼呜咽般的诡异风声。
忽而,殿外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方士们被吓得一惊,纷纷向殿外望去。
只见长长的两队列宫灯明明灭灭,泛着惨白的光晕由远及近,提灯之人脸上皆带着狰狞诡异的笑容,可却面无血色,双目毫无神采,犹如百鬼夜行,令人无端生寒。
众方士皆未用晚膳,又在这座古怪的宫殿里冻了好几个时辰,此刻身心俱疲,头脑昏昏沉沉,见到此景,皆吓得发不出声,心志不坚者,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眼见着那如鬼魅般的队伍越来越近,在一派惊恐不安下,大殿所有被吹开的槅扇却又“砰!”地一声合上,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内。
方士们刚刚松了口气,却见大殿内原本熄灭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昏惑的光亮下,只见一位着绛紫宫裙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殿上首的主座上。
众人又是一骇,可却听得那少女含笑开口:“诸位术士辛苦炼了一夜的丹药,可传过早膳了?”
一夜?众人骤然失色,立即推开槅扇望向四周,但见不知何时已然天色大亮,众人惊骇,他们竟是在这里呆了一夜?
“来人。”少女出声唤道:“将众位术士带下去用早膳。”
她话语刚落,便有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将方士们带离魂起殿。
方士们只觉头昏脑胀,见宫女来请,便都跟着离开了。
待众方士出了主殿后,甘醴从主座后探头探脑,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禁惊呼道:“小姐,他们这是怎么了,分明才子时而已呀。”
楚令昭也不回答,唇角笑意恶劣至极,望着槅扇外的沉沉夜色,她心中暗道定要好好感谢沈君清一番,不过是一些乱人神志的毒药,竟也能有如此奇效
她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终是起了些困倦之意:“甘醴,夜深了,我们也回偏殿去罢。”
她语罢,起身正往外走,身后的小太监却急忙拽住了她的袖口,她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害怕地瞅了眼这座诡异的宫殿:“小姐……我们一定要住在无妄宫吗?陛下不是允许您住太子殿下从前居住的流云宫吗?我们去那儿住好不好……”
“谁要住他住过的宫殿!”楚令昭冷脸说道。
他手下那个云起时才派人杀过她呢!
“我偏就要住这无妄宫。”她轻哼一声,大步向偏殿走去。
甘醴欲哭无泪,望着这座古怪的宫殿遍体生寒,见少女走远,只得急忙跑去追。
第二日清晨。
刚刚从迷药中恢复的方士们,陆陆续续来到魂起殿。
看到昨日见到的那位少女,皆心下一抖。
这座皇宫里外透着古怪,众方士着实不敢造次,一一上前介绍自己准备试炼长生丹药的药方。
楚令昭见他们还算乖觉,便也没再折腾人,只捧着个珐琅彩的小手炉,坐在上首的主位上听他们讲述炼丹方案。
她正漫不经心地听第一个术士讲述他的方案,却在这佝偻着背的精明老术士取出他的丹药的最后一样配料时,眉宇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