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微凛,雪落群山。
千机阁地势极高,四周峰峦叠嶂云雾缥缈,巨石嶙峋环绕。
“殿下,皇城沸沸扬扬的传闻您应当清楚,这个女孩在及笄不久,便以血腥手段收拢楚家权力,对权力的执念太过于强,着实不宜将她拉拢到身边。”
云起时面容矜持淡漠,冷声道。
苏寒玄不语,抬起酒盏置于唇畔轻呷,酒液剔透,上好的白玉盏纯净而无暇,衬的捏着它的那只手越发的骨节分明,透出淡雅的白皙色泽。
“殿下。”云起时蹙眉。
“于弄权而言,你我所用手段难道就能比她温和多少?”苏寒玄搁下酒盏望向云起时,眸色晦暗了几分。“当初在北疆为了兵权……”
云起时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抿了抿嘴,仍旧有些犹豫:“但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有野心与欲望便也会有弱点,知其弱点,方能将人拿捏在手中,而能否利用这个弱点将其收服,那便看本宫的本事了,起时,本宫今生注定要争这天下,能站到身边之人必然也绝非善类。”苏寒玄不以为意。
“身边?”云起时挑眉。“殿下说的身边可是指……”
“她只是妹妹罢了。”
苏寒玄轻笑,言谈间,是属于少年的风流肆意。
许是听到了想听的话,云起时再不提方才所言。
“你来找本宫,不止是为了昭儿的事罢。”
云起时倒了杯酒,缓缓道:“一个月前,一批货物从胤都运出,前几日途经皇城时,车队便换了一批人,由谢昀亲自押送到泗城。只怕,又是将军府的动作。”
苏寒玄扣了扣案几,如今的华序千疮百孔,权力分散,世家门阀盘踞交错,各自掌权。
胤都临近秦厦荒原,虽在华序南方边境,却也是当之无愧的兵都,强盛繁华丝毫不落于皇城,复杂程度同样如此,想要将他们的人安插进去绝非易事。
孙括他,到底要做什么……
“先去查清楚那批货的具体内容,至于泗城,它地处优势,又临近皇城,动向颇为重要,本宫会另派人盯紧那边。”
“是。”云起时点头。
苏寒玄起身走到凭栏处,小侍们连忙将帷帘挽起,他眺望着茫茫云雾笼罩的远山,眼底透出些许凉薄意味:“起时,云家是时候准备与北疆接洽了。”
案几角落的蟠螭耳盖炉吐出香烟袅袅,将周围染上了些朦胧的仙境之感。
云起时含笑:“属下领命。”
今夜月光清润。
定远侯府正厅,定远侯面容憔悴,两鬓微微泛白。他抬手颤抖的指了指顾羡,声音里是满满的恨铁不成刚:“阿羡,昨日为父寿辰之时,你……”
顾羡跪在他面前,握了握拳,无从辩解。
眼见着气氛僵持不下,施氏忙给定远侯顺了顺气,柔声道:“夫君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再动怒着实气坏了身子,此事既已发生,先将将军府与杨国老安抚好才是要紧事啊。”
定远侯叹息了一声:“夫人说的在理,杨国老毕竟跟将军府关系匪浅,此事终究要给出一个交代,至于将军府那边,本侯明日当亲自去赔礼才是。”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顾羡,扶着施氏的手便回了内室。
顾羡跪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最后起身出了正厅。
正厅外,顾念晚独自站在槅扇旁,见顾羡出来,她唤道:“兄长。”
顾羡顿住脚步,语带嘲讽:“且不问你是如何打探到我与素儿的关系,只谈昨日之事,我身为嫡长,整个顾氏来日还不是尽落我掌中?区区侍妾,我提前享用一番又算得了什么?你借此坏我大事,待父亲死后,休想我会放过你!”
顾念晚悠悠望他,面无表情,“我将兄长做的悖伦之事挑明,不过是出于为人女的本分,兄长恼羞成怒做什么?”
顾羡冷笑了声,与她错身而过。
顾念晚垂眸,并没有追上前去。
侯府里关系肮脏皇城上下皆心照不宣,她被迫浸在这些阴暗泥泞中挣扎生长,若非练出些晦暗手段,又何以活到如今?
顾羡说来日不会放过她……呵,他们过去又何曾放过了她?
那些秽乱早已毁尽了她,难道还奢望她怀有一颗纯净之心不成?
此事,便是楚家那位小姐不提,她也迟早要点破,要沦亡,便一起沦亡!
顾念晚捂了捂心口,望着顾羡的背影,眸底怨恨久久不散。
……
与此同时,郡王府望月台,楚令昭坐在圆桌前,百无聊赖的逗弄着一只赤狐,那狐狸生的妩媚漂亮,傲娇的舔了舔柔软的爪子,卧在圆桌上谁也不理。
望月台下一阵脚步声响起,楚令昭走下望月台,只见楚殊吟身着细铠走进府中,他面色阴寒,眉宇间透着冷漠,两名侍卫正押着一个少年跟在他身后。
楚殊吟见她从望月台下来,蹙了蹙眉,许是不想让少女见到他这副模样,他微微敛去面上的阴狠,声音有些不自然。
“姐姐怎的出来了?”
“我见雪停了,便出来走走。”楚令昭只当没看见他刚才的样子,语气一如往常道。
她瞥了眼被侍卫押着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衣袍上满是血迹,明明是狼狈至极的样子,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仿佛有着永不破碎的高华与傲岸,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她瞧着,不由有些好奇:“这是发生了何事?”
楚殊吟冷哼一声:“一个没用的蠢东西罢了,竟妄图混进演武场偷盗军事要宗。”
见楚令昭还在看那少年,楚殊吟上前挡住她的视线,抬手命侍卫将少年押入地牢审问,接着转移话题道:“难得姐姐在郡王府小住,我陪姐姐赏月可好?”
楚令昭笑着应了声好,终是没太把方才的少年放在心上。
二人在望月台的凭栏旁落座,侍女们立即奉上热茶,楚殊吟用茶盖轻抚过碧色的茶面,他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看楚令昭似乎在寻着什么东西,他懒懒道:“姐姐可是又丢三落四的忘了什么物什?我这就派人去找。”
楚令昭摇了摇头,重又在圆凳上坐好,“倒未曾丢些什么,只是方才还有只狐狸在这睡觉,再回来时便不见了。”
“狐狸?”
楚殊吟瞥了眼一旁的侍女,那侍女忙恭敬低头:“小姐可是看错了?府中从未养过任何动物。”
楚令昭扬眉,唇角含笑,“那许是我瞧错了罢。”
晚风微凉,月华洒落在庭院的积雪上,留下浅浅斑驳痕迹,侍卫匆匆走到楚殊吟身旁,声音里满是焦急:“郡王,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