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演武场出来时便是这个时辰了,听说姐姐回来了,想着姐姐必然还没就寝,就顺道过来找姐姐吃杯茶。”
楚殊吟随口说着,全然是了解她的模样。
只是,楚令昭却没什么半夜喝茶的兴趣,她正要请他走,却听他又道:
“对了,我进来时听齐总管说姐姐明儿要去秦厦?姐姐刚从锦州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不歇几日便又要走吗?”
他一身银白细铠,眉眼极是俊俏好看,温和纯净的模样,叫楚令昭刚要脱口而出的赶人的话,硬生生是没说出口。
她顿了顿,“秦厦有位友人递了帖子,我寻思着许久未见,便想着去一趟。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问问你。”
“姐姐只管问便是。”
“锦州的事一直是保密的,殊吟又是如何知晓的?”她呷了口茶,淡淡问道,声音里已是多了几分考量。
楚殊吟想起那日被他扔到地牢的男人,唇角的笑容染上了几分邪气,颇有些嗜血意味。不过片刻,就又被他敛了下去。
他眼神受伤般说道:“我常在演武场里练兵,禁卫军说漏嘴了也是有的,倒是姐姐,那日让我去朔山楼放那玉佩,我回来后,姐姐便不见了,叫我好生担心,如今,却先审问起我来……”
少年生的眉目如画,又这样受伤般垂着眸,楚令昭不作他想,只叹了口气,暗道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她上前斟了杯茶放到少年手边,含笑安慰道:“我不过是问问,殊吟何至于如此。”
楚殊吟点点头,他虽才十四岁,但因常年习武发育的极快,身高已是同唐临痕等人相差无几,如今却扮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也是有趣。
侍立在花厅中的侍女们忍不住掩面轻笑,楚殊吟瞥了她们一眼,眼神中透着森冷,冰冰凉凉的叫人胆寒,哪里还有方才哀伤凄戚的样子。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笑。
楚殊吟对她们的反应还算满意,淡淡收回了视线,继续对楚令昭温声道“半个月后陛下要在泗城附近举行秋狝,楚家也在邀请之列,姐姐莫要推拒,与我一道可好?”
楚令昭凝眉不语,犹豫着要如何拒绝,却见少年叹息:
“我去西南征战半年,已许久没见过姐姐,如今只是想带姐姐一起去玩罢了,既然姐姐有更重要的人要见,那便算了……”
他低垂着眼睫,面色苍白,看上去懂事极了。
“殊吟这是说的什么话,又有谁能比你重要,半个月后的秋狝,我与你同去就是。”
“那……姐姐秦厦那边的友人怎么办?”
“本就路途遥远,让那人再多等半月又何妨。”
“这样啊,那就听姐姐的。”
少年嗓音已然有些低哑醇厚,唇畔笑容带着一丝邪佞,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家小姐哄住,而那主儿送他离开后,竟还在那感叹:
“真是的,殊吟总这般乖巧懂事。”
她仿佛真的没有看穿少年的本性似的,兀自垂眸轻笑,只是声音里却散落着丝缕幽寒,凉意直沁入骨髓……
众人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
楚令昭回到花厅中吃茶,待她吃罢茶,一个着白青长裙的姑娘端着盛满雪丝糖的琉璃盏从外面进来,笑吟吟的对她福了福身。
“奴婢刚刚去取小姐的雪丝糖了,听小丫鬟们说小姐唤奴婢,这才忙赶了来,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楚令昭并未答话,只是接过她递来的琉璃盏,同她一道上了楼,阿栀见她眉宇间含着几分不悦,忙去屏风后瞧了瞧,见浴桶里盛着热水,她心下了然。
“定然是新来的小丫鬟不懂事,奴婢这就命人把水换掉。”
楚令昭颔首,在拨步床上靠坐了,随手拈起颗方糖慢悠悠尝了尝,雪丝糖甘甜而清冽,她弯起了眉眼。
门外小丫鬟见阿栀指挥侍女们将一桶桶冷水端进屋内,一脸懵懂“阿栀姐姐,为何要把沐浴的水都换成冷水,若是小姐患了风寒可怎么的好?”
“小姐常年如此,不会因这个有事的。”阿栀面色不变。
“可是菱形洞门内,明明就有一座满是冰水的浴池,上面还冒着冷气呢,看着就冻人得很,为什么小姐还要另行弄来其他的冷水呢?”
阿栀犹豫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她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复又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事儿可不敢乱问,该让你知道的你自会知道,你只需记着,除非小姐特意吩咐,其他时候无论冬夏,沐浴的水都要用冷的。至于那座冰泉浴池,万不要再乱问。”
那小丫鬟呆呆的点了点头。
星河流转,白驹过隙。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这日楚令昭在临疏阁二楼的扶栏上坐着,手里端着盘点心,双腿在空中悬着,正出神间,阿栀领着一众侍女欢欢喜喜的踏进来,见她又在窗子上坐着,急忙奔过去。
“呀,小姐好好的,坐栏杆上做甚,太危险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差点摔下去。
阿栀惊了惊,赶紧将她扶了下来“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呢。”
楚令昭嘴角微抽,披了件外裳在拨步床上坐下,微微舒了舒气“阿栀这般风风火火的进来,可是又寻到了新口味的点心要拿给我吃?”
她眉眼弯弯的,语气却有几分不善。
阿栀抖了抖,小声道“新口味倒是没有,只是绣娘将小姐秋狝的衣裳送来了,奴婢拿过来给小姐瞧瞧。”
楚令昭走了过去,见四五套劲装分别整齐的摆在托盘上,她随手挑了两套示意阿栀收好,便又懒懒的在窗子那坐了,许是方才被吓得不轻,她只是坐在了窗畔的软榻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阿栀无奈,只得让小丫鬟们收好那些劲装。
天色渐晚,楚令昭望着天边的晚霞,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一缕阳光也逐渐消失,只余下屋中一片灰暗,她将点心搁到一旁,垂眸望了眼府中接连亮起的灯笼,她轻笑。
明日的秋狝,可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