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炉,却被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得不敢深呼吸。左边手背传来丝丝凉意,睁眼,铁三角支架、吊瓶映入眼帘。略转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倚门站立,后脑勺扁平,整体方方正正。
我正要坐起来,那背影回过头来,朝我咧嘴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齿。
“醒啦?医生说你除了低血糖,还有些心率不齐。你是不是吃不惯我们这边的饭菜?还有那闪电吓到你了?”马潇潇努力憋着笑,总觉得他的笑点莫名其妙。
“都有点,我之前随便应付了两顿,然后,那个闪电,劈得那么低,着实有些吓人呢!”我坦白。
“你也吓人!一直吐一直吐,把杜慈瀚的衣服都吐脏了,他说去处理一下,才走。对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马潇潇“善解人意”地发问。
我摇了摇头,道:“谢谢你们,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章徽掀起门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两手挂满了食品袋,冲着我嚷道:
“非池,你主要是低血糖晕倒的,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粥,三个口味的;还有寿司,看着还算清淡;还有这个梨……”
“哎呀,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那么多话呢!”马潇潇不耐烦地打断他,“人家需要你献殷勤?没看出来她精神不好啊?这不吊着水呢嘛!”
“我……”章徽看了马潇潇一眼,笑了,把儒雅随和诠释得很透彻。又把头转向我:“那你好好休息,女生们大都淋了雨,学院领导说要过来探望,郭庆她们那边应该走不开。我也还没有料理个人卫生……”
“我没关系,你们都回去忙吧!”我飞快地说。
马潇潇看着章徽:“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走!”态度非常坚决。
送走章徽,我看着留下来的人:“你这又是何苦呢?军训着呢,一天多累啊!”
“这有啥的?!再说,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吧?”马潇潇第二次难得的正经。
“谢谢你、你们!”我喃喃细语,觉得非常非常想流泪。
“哎呀,这几天我发现你说得最多的是‘谢谢’和‘我自己可以’,你难道不觉得女生娇弱一点才可爱吗?”他冲我眨眨眼,带着那颇具特色的笑声补充“你可千万别哭啊,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我冲他摆摆手,努力笑道“哪里那么容易哭的?”
“我给你剥个梨吧?”他随手拿起章徽送来的梨,在手心掂了掂,找了一圈发现没有刀子!“章徽这……”他拔高的话音未落,一个刀柄就塞到了他手里。
“是我买的,让他先拎着来,我把衣服洗了。都忘了买个水果刀,刚想起。”
是杜慈瀚!他迎上我的目光:“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实在不好意思……”我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后面的话。
谢谢你背我。
不好意思吐脏了你的衣服,还让你自己洗。
谢谢你送我过来,又赶过来看望我,明明我已经躲了你两天,整整两天!
马潇潇递梨过来,我接过后,他伸着懒腰“你来了就好,应该还有一瓶液体!”说完朝我摆摆手,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我的脸又开始发烧,心跳不受控制,右手心里全是潮热的汗水,实在不敢看眼前的人。
“这个滴得挺快的,我走之前那一瓶调得慢!”他抚摸着离我咫尺的液体调节器,忽然探向我的左手,触碰到那里的冰凉,居然把整个掌心都覆了上来!
我应该缩瑟、弹跳而起或是破口大骂,然而,居然什么举动都没有!
“怎么这么凉?”他边问边摩挲着我的手背,甚至干脆把另一只手拱到我手心,让我的左手掌做了“夹心”。
他做这一切时是那么自然,眼神里满是讶异,嘴角微微咧着,仿佛被我的手冰到了一般。
“老乡~你还难受不?”车毅琳夸张的声音传入耳朵,我飞快地抽出被他夹着的手,真的是“夹”着,因为三只手都是手心朝下。
“我都没有发现你晕倒了,郭庆告诉我的!我的天哪,你太瘦啦!你都不知道瀚哥背着你能跑多快!要是我,估计他都背不动!”车毅琳笑眼盈盈地看向杜慈瀚,竹筒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你也不胖,就是她太瘦了!”杜慈瀚看着我,我居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丝丝“嫌弃”。
“真的吗?我不胖吗?”车毅琳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她边问边转着圈,手里还拎着一袋“藕粉”,包装看起来跟陶叔偶尔买回来的差不多,他也是用来探望出院的乡里乡亲。
她身上脂粉的香味熏得我又开始反胃了,那个大红嘴唇更是“降低颜值八分”,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
之前就发现她穿得花花绿绿的,色彩搭配也很大胆,我还勉为其难地称之为“文艺”,直到眼下,再看她的打扮,开始坚定地怀疑起她的审美。
明明是一个典型的美人,大道至简,何苦折腾?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发现头皮有阵牵拉痛,抬起右手一摸,辫子还是早晨郭庆别起时的模样!
我不由得感到庆幸,一想到马潇潇提到的“一直吐一直吐”,如果是披散着头发,那场景将不忍直视。
“你这个头发咯着,难不难受?”偏偏车毅琳把目光投向我的发型,还随手一拉,我的一条辫子就垂落在一侧。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我连忙摆摆手“没关系的,就要拆呢!外面还下雨吗?”我随口问起了天气。
“早就停了!就是雷阵雨!这里从南苑过来还方便,有公交车直达楼下!北苑就得从那面走过来,这里离北苑后门很近……”车毅琳又一口气,中间全是小感叹句。
“那咱们回去吧!郭庆刚跟我说了,马上就过来接她。”杜慈瀚扬了扬手机,看着我,问“你,行吗?”。
我飞快地点点头,怎么能“不行”呢!有什么“不行”的呢?
刚被车毅琳的“雷阵雨”三个字引得思绪纷乱,又被他的“咱们”雷得外焦里嫩。
他们这是,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从心里悄悄问一下,都很疼。
我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样回的宿舍,只听见郭庆感叹我的憔悴,说真是“病来如山倒”!
戴雪帮我把他们送的那些吃吃喝喝都带了回来,还看着那个“藕粉大礼包”,啼笑皆非:又不是要住院,弄这个过去干嘛?
我坚持赶在校园洗浴中心关门前去洗澡,郭庆固执地拿来吹风机给我吹头发。
可是那种潮湿的心情,却怎么也吹不干!
陶子期的几个未接还没有回,他用三条短信表达了关心和焦虑。
“非池,第一天军训,有没有很累?”
“非池,你出门怎么不带手机,刚给你打电话,你舍友接的,说你晕倒了,我能怎么办?听说那边今天雷阵雨!”
“非池,告诉他们你是创伤应激障碍反应,提醒他们别乱用药。看到信息速回电话,无论多晚!”
电话拨过去,欲语泪先流。陶子期,我怎么总是来不及?明明我那么积极主动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