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流水,不经意间就到了元旦节前夜,陶子期来电:“非池,你都十九周岁了,祝你生日快乐!”
“嗯,我每天都很快乐!你不用刻意提醒我的‘老’!”
“十几岁,如诗如梦的年华,怎么就‘老’啦?”
“是哪个猴儿,两个月前才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我拿他的生肖调侃。
“都一样都一样,一起奔‘二’!你天天开心就好!”
“你今天着急忙慌的,还要去缝葡萄皮?”我对他的过往总结一番。
“是跟老师在医院,半小时前送来个车祸病人,眼里全是生的渴望,可惜已经脑死亡……”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子期,你得慢慢习惯面对这些,不然你的职业对你来说会成为心理负担,技术再好,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容易出问题。”我又开始“妈”化。
“你也觉得我很胆小、很懦弱,对不对?”他有些激动。
“不是的!能够像敬畏生一样的敬畏死,我觉得这符合‘医者仁心’。但是你实在太心软,我从小就见你丢死羊崽,每次都哭得那么伤心。后来,陶叔都不让我们管了……”我顿了顿,又说:“觉得特别伤身体。”
“自从我妈走了,我就更加害怕面对死亡,可能亲自体会了生命的脆弱,对很多事,都没有信心,包括救人。你知道吗?读书和上手术台,真的完全不一样。”对于目前的苦恼心伤,他娓娓道来。
“慢慢来吧,你那么年轻,还有太多机会,那些困难,看看克服时,有没有很大的痛苦。实在不行,换个专业读!”我永远想到退路。
“非池,你真好!别人总会说‘你那么聪明,那点困难算什么,挺挺就过去了,加油!’,而你,还会关心我会不会很痛苦。”又听到了熟悉的“你真好”,以前,他总会用“姐姐,你真好”来代替“谢谢”,说那几个字总是透着疏离和冰冷。
“因为,我相信人生就是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过,看那个‘坎’值不值得你去迈!我这个人随时会自我反省,但其实害怕一切挑战,每次都是硬着头皮上!”我说完了,干笑几声,掩饰自己智商平平的尴尬。
“那你随时都很痛苦吗?”他一开口就是关怀和担忧。
“那倒没有,幸福地迎接挑战,总能收获惊喜。每一步偶然的成功都能成就一种必然,你懂的!”我又跟他传达了一下“正能量”。
“那感情也能挑战一下吗?”他悠悠地问。
“小屁孩,你才多大!要跟谁挑战感情?”我莫名烦躁地挂断电话。
感情也能挑战吗?水滴石穿,日久生情?我觉得那就是笑话!瞧瞧杜慈瀚对我的态度,还不如章徽来得真诚!
章徽,给我买了十九岁的生日蛋糕,专程送到我家教的小区楼下,再陪我一起回学校,说担心跨年夜,人来人往,杂乱无章,不太安全。
“马潇潇说之前给你送过礼物。这次他妈妈生病,他得缺席你大学里的第一个生日了!让我跟你说声‘抱歉’!”章徽跟我并肩走在树木光秃秃的街头,低低地聊着,眼角含着笑。
不用说,又是马潇潇“暴露”了我的生日。
“她妈妈什么病?”我有些担心。
“肺癌。”他收敛了笑容,脸上挂满担忧,很明显刚才是强作欢颜。
我觉得胸口剧烈刺痛,马上想到了陶叔,他也断断续续咳了多年,每次检查都说没有大问题,我和陶子期都吊着一颗心。
“要是人生能避开这些不幸,该有多好!”我不自觉的感叹。
“其实,咱们换个角度看,无论如何,能够相处过,一起生活过,总是幸运的。像杜慈瀚,直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怎么会?他之前说他‘没有’,我以为是离婚一类的,他说的气话。”我很震惊。
“他自己有一次喝醉了,自称‘私生子’。”章徽擦了擦嘴唇,仿佛那几个字会脏了嘴。
“啊?!”我第二次震惊,以为是“遗腹子”,他没出生就病逝了,没想到……
记得杜慈瀚说过:“我妈妈就是你这样的,特别变态的自我反省!”
如果我自己拉扯一个孩子长大,也少不了反省的!
“他还会喝酒呢?”我假装不在乎的轻哼一声。
“那当然,抽烟、喝酒、打牌……他都会!”章徽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批评。
原本大学生干点成年人的事情,不必大惊小怪,可是他的出身配上表现,总觉得有些“不务正业”,如果陶子期在,他肯定会说:“天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流氓!”
第二天,我正要按计划去看书学习,郭庆拦住我,坚持要给我“改头换面”,说送我去做个新发型,当后补的生日礼物。
我拗不过,只好任她“摆布”。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长的头发被一缕一缕剪落,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心疼头发,也心疼那些过往,那么痴狂!那么无助!
“哇,非池,你真的像个洋娃娃!头发又黑又直的时候,看着很乖很内敛!这样烫个中卷,感觉把你所有的才华都释放出来了!”收假的教室里,车毅琳的语调没有变。
“她能有什么才华?傻乎乎的!”杜慈瀚在一旁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看他,他穿着亮黄色的羽绒服,内搭黑色高领毛衣,搭了条牛仔裤,瘦瘦高高的,脑袋要比马潇潇小一个圈。
“你觉得很难看?是发型,还是整个人?”我苦笑。
“你别理他!他眼瞎!”郭庆气急败坏。
章徽指着她,难得开怀大笑。
“跟你开玩笑的,这发型挺适合你的!有活力!”他随意地抚过我的头顶。
他喜欢用简短的感叹句,“能耐啊”“有活力”“了不起”诸如此类。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教室里自习,看看手机,离九点半还有一刻钟,就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到教室门口,赫然发现杜慈瀚坐在我的位置旁边,歪头瞟着我的笔记本!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我强作镇定。
“跟你借笔记看看。”他说得淡定。
“什么笔记?”我以为是某个学科的学习笔记。
“蓝底白心的那本!”他揶揄着,边站了起来“要走了不?听郭庆说,你最近又推迟了半个小时回宿舍,我送你!”
“不用的,我都自己走了119天了。”我合上笔记本,扣好钢笔,从容地拎起手提包,抬腿就走。
“你这是每天度日如年,所以数得这么仔细?”他捉住了我的一只胳膊。
“因为你?”我笑了,心跳却开始不受控制。
“难道不是吗?”
“我只是对数字比较敏感而已!”我试图甩开他的手,不小心撞在桌角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用另一只手扶住了我:“段非池,对数字敏感,包括我的电话号码?”
我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既然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你又来招我干什么?”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那么在意,是我不好,让你那么痛苦”他紧紧地搂住我,“你怎么那么傻?郭庆都告诉我了!”
“她又胡说些什么?”我瞪着眼睛问。
“她没有胡说,是我糊涂!从来我没有正视你的感情,我们……”我能感觉到他的下巴落在了我的头顶。
“不用了,你不能因为听到别人说什么,觉得我痛苦,就给我施舍一段感情,这很荒唐。”我用力推开了他。
这很荒唐,也是对我的侮辱。
我的感情,你从来没有仔细感受,而是道听途说,沉浸在一时自责里,或忏悔或得意,做出一种选择,勉为其难。
那,与爱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