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百里夕月,是神界的齐雾上神。
身为一个不死不灭的神,我独身一人度过了好多数不清的春秋冬夏,看尽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可我的心,却始终是空空一片,装不下什么。
人都道我清冷漠然,可却都不知,我是最为孤独之人。
神界是所有凡人和妖精一辈子都渴望的地方,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神界是这世上最为无情最为炎凉的地方。
我地位尊崇,身边阿谀奉承之人不少,可真心待我之人却没有一个。
我不愿顶着虚伪的脸孔周旋在那些虚假的人之中,便成了最为清冷疏离的那一人,让人不敢靠近,不能靠近。
也不知是哪一年,那时是人界的春天,我在从天庭回齐雾山的途中,看见了那个叫我从此深陷泥潭的人——瑾歌。
我仍旧清楚记得,当时的瑾歌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衣,黑色的长发就那么毫无束缚的披散在他的背上,落在他的胸前。
我仍旧记得他那张邪魅狂狷的脸,那般魅惑的容颜却染上浓浓的哀伤,他呆呆的看着那一树木槿,嘴里始终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忘忧。
我看见他坐在地上,修长如玉的手捡起一朵又一朵落在地上的木槿,那般小心翼翼,我永远都记得他那唇畔突生的那抹笑意,他说:忘忧,木槿花开了,你还不回来我身边吗?
忘忧……这该是他深爱的人的名字吧?
那时的我心里蓦地一痛,满脑子都是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叫做忘忧的人。
那种可怕的感觉让我张皇失措,因为我竟然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我仓皇的逃离那里,回到了齐雾山。
我以为我只是一时的错觉,可我失算了,从那日起,他的容颜在我的脑海里整日流窜,可我却毫无办法。
那是令我无比害怕的感觉,心里就像是有什么突然疯狂的滋长似的,我越想忘记他,心底就愈加想念他。
我经常在午夜梦回间,修炼时,不经意的就记起他一身灼热的红衣在那一朵朵洁白的木槿间,那一低眉的忧伤,便是倾城。
我以为我永生都不会动那情爱之心,可我却没想到,我这一动心,便是犹如毒瘾一般,戒不掉了。
终究,我没能抵住心底的思之如狂,我在第二年的那时候怀着期盼的心情又一次去了那里,果然,我看见了他。
他依旧是那抹红衣,手里捧着纯白的木槿,嘴里喃喃着:忘忧,木槿花开了,你还不回来我身边吗?
我突然好嫉妒那个叫做忘忧的女子,她得到了这个红衣如魅的男子的整颗心。
我生平第一次冲动了,我走上去,我对他说:忘忧是谁?
而他那副忧伤深情的模样马上就覆满寒冰,那双幽紫的眸子带着杀意的看着我:与你何干?
而我此时也才看清楚,原来他周身弥漫着魔的气息,我惊讶:“你是魔?”
他冷嗤一声,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对着我:“是又如何?”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男子便是魔尊的儿子,瑾歌。而他口中深情呢喃的那个忘忧就是前不久香消玉殒的神界公主忘忧。
原来,他的忘忧,是她。
当时的我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又看了看他的一身红衣,一抹清冷,一抹炙热,明明犹如水火不容,可我却隐隐的升起一阵不甘。
此后,人间每一年的那时候,我都会去那里偷偷的看着他在那片木槿花中深情的呢喃着忘忧这两个字,可我,却再不敢去同他说话。
或许终是被他察觉了,他再也不去那里了,我一次次的失望而归,最终才终于接受现实,他,怕是察觉出我的心思了。
他可以换个地方又一次开始怀念着早已逝去的忘忧,而我,却没办法再去寻他。
没有他作为期盼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其味。
终究我厌烦了那样的自己,我在齐雾山的某一处找到了一株忘忧草,这是我第二次冲动,我给了这一株忘忧草灵识,我让她从植物一跃成仙。
忘忧忘忧,我希望她能陪着我,让我不再孤单。
我仍记得,当年她睁开那双好看的眼迷茫的看着我,对我说:姐姐,你好漂亮。
那是令我多么哭笑不得的一句话啊。
那日起,我替她取名夏青落,那日起,我成了她的师父,她成了我的徒儿。
我以为,有了她,我便可以忘却忧愁烦恼,忘却瑾歌。
青落是个调皮的孩子,她嘴里经常说些让我哭笑不得的浑话,完全没有一个神仙的样子。
可就是她这洒脱可爱的样子,才让我为她闯的祸而头痛,以至于能暂时忘却对瑾歌的那份心痛。
后来的一次王母宴请,我才知,原来青落和我素未谋面的那位忘忧公主长得是一样的容颜,我恍惚了,那一日,青落成了忘忧上神,成了王母和帝君的义女。
从那以后,我不止一次的凝视青落的那张脸,透过那张脸,我仿佛能看到瑾歌和忘忧公主在一起的那种快乐时光。
透过青落这张脸,我仿佛能看到瑾歌是多么深爱着忘忧公主。
我到底是没想到,我的徒儿青落,在某一天我又一次失神的凝视着她的时候,她脸色绯红,美目流盼,就那么羞红着脸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师父,我喜欢你。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我的耳边炸响,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不谙世事的懵懂样子成了如今这副眼眉含春,脸色绯红的样子。
我当时一时无法思考,只慌乱的摇头,对她说出了我第一次伤害她的话:你是我的徒儿,怎可存这些歪心思?出去!
我仍记得,那时候她的脸色忽的苍白,眼泪在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打转,嘴唇动了动,终是转身跑了出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瑾歌竟然会来齐雾山,我没有狂喜,只有慌乱,因为我怕他看见青落,我怕他看见和忘忧一模一样的青落,可该来的总会来,我亲眼看见了他在看见青落时那副不可思议又惊喜万分的模样,就好像他整个人忽然从一潭死水变得鲜活了一般,那么耀眼灼人。
青落说不认识他,他愤怒过后便是出奇的冷静,只定定的看了青落一眼,说:认错人了。
我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庆幸,我以为,瑾歌是真的认错人了。
那种幸福来的太突然的感觉把我笼罩,瑾歌竟然第一次没有冷冰冰的和我说话,他看了看青落,转而反手扣住我的头,吻了我,还送了我一支玉笛,对我说可以去找他。
我知道瑾歌的转变和青落有着很大的关系,可我不愿意去深想,我也不敢去深想。
我收下那支冰冰凉凉的玉笛,恋恋不舍的看着瑾歌那抹红衣走远,转头便看见了青落那种悲伤的眼神,我陡然升起一股慌乱,我把她甩在身后,径自离去。
那是我第二次伤害青落,伤害那么怕疼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