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热闹的天启城自那一战之后便成了废墟,冷月之下,百里寂寥,让人产生兴亡之叹,然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废墟之上居然起了一座高大恢弘的建筑,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那座高高的建筑,圆顶如天穹,仿佛从天而降,降落在太清宫废址之上,如同一个巨人,俯视着每年前来祭奠王族追念过去的世家子弟们。
这座建筑附近住着一群上古苦修士一样的人,他们在山下的土地上自己耕种,自给自足,信奉未知的神祗,神情平淡,粗衣麻鞋,每天除了劳作,就是聚集在建筑之外跌坐念诵神秘的经文,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追求,过的简单而幸福。
也有世家的人说这些人的行为是对皇室的侮辱,但是大胤皇室都没了,这些话只能增加这些世家贵族的耻辱,也曾有人仗武力想驱逐他们,但是那些看起来骨瘦如柴,面容蜡黄的人,伸手却都十分厉害,而且动起手来悍不畏死,几场战斗下来,几个世家居然吃了大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些人居然就在这扎下根来。
但是无论外面的争斗多么厉害,建筑内却从来没有走出一个人,没有人向里面送食物和水,高大的建筑看起来竟好像是空的,只有傍晚的时候里面传出的经文的声音,告诉人们里面是有人的,或许,里面住的也不是人,而是神?
在这些修士的口中,叫这座建筑为天墟。
慢慢的,这些世家们也渐渐的接受了这个让他们不能容忍的存在,尤其是在有一日,有人发现修士中的一人,赫然是天命王爷的儿子轩辕御,唯一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人,这时候,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们忽然对天墟也变的恭敬起来,一些子弟甚至也加入了那些苦修士行列。一个说法在世家之中流传,天墟中住着天神的使者,是天神派下来帮助轩辕氏的人,只等时机到来,便会带领信徒们驱逐夏人,恢复大胤时的荣光。
自此十年,一个老人从天墟之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杆长幡,幡面上用丝线绣着银月呵星辰,他双眼已盲,一条黑布蒙着眼睛,但是他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有直透人心的目光从身体扫过,冰凉如水。他高高在上,看着台阶下拜倒的人排出几里地之外,高声说道:“此日之后,辰月降世,神将荣耀赐予你们!”他手中长幡摆动,便有淡淡的星辉洒落,人群看着仿若神迹的场面,却没有一丝喧哗,一片静默之中,星光融入了人们的身体,所有人都感觉到神智清晰,浑身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变得分外轻盈起来。
老人转身走进天墟,身后是一片黑压压低下的头颅。
萧索骑在毛驴之上,仍是一袭白衣,庶人剑背在身后,毛驴的脖子和四蹄上,被向清清系了小铃铛,毛驴一奔跑起来,风中就扬起清脆的铃铛的声音。向清清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嘴角红红的,在前面欢快的跑动着,像是一只精灵。
在萧索的眼中,向清清才是一个纯粹的羽人,生长在森里里的精灵,像天空一样蔚蓝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的心灵,而不论是吕悠悠,亦或是古风尘,他们都只是挣扎在天道之下的普通人,和自己一样。
他微眯着眼,看见前方高高的山峰,在那山上,以前有着大陆最大的城市,生活着九州最尊贵的一批人,而这些人,此刻都在计无涯的作坊里辛苦的工作。少年的时候,他把这城里的少爷们折磨了一遍,中年的时候,却直接断送了他们的人生。
而四十年后,岁月没有在自己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个雄立了数千年的巨城却终是轰然倒塌,只留下一片残砖剩瓦,断壁残垣,任西风凭吊,游人落泪。
悠扬的铃铛声吸引了附近田中的农人,很多人抬起头看了萧索两人一眼,却也只当又是凭吊天启的士人或者朝拜辰月的信徒,低下头继续劳作起来。自从辰月建立以来,天启附近慢慢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竟然有些了恢复繁荣的迹象,也让这些农人的生活提高了不少。
也有正在劳作的苦修士,看见萧索却是大吃一惊,这些修士不同于普通的武者,因为有了坚定的信仰,所以意志十分坚强,心神也要敏锐许多,当然可以察觉出萧索的不同来。因为那个人虽然骑着驴子缓缓而行,但是却像是大道一般,茫然混沌一片,不可感知分毫。
这也是萧索慢慢吸收炼化太清符箓,对于天地大道感悟更加精深,但是却没有刻意去收束伪装,那一缕盘古祖神的开天之意,沉重浩大,不自然稍微溢出,这些修士便承受不住。
而一个少年模样的修士走了过来,向着萧索行了一礼,“先生别来无恙,此来是要见教宗吗?”萧索微微一笑,这个少年就是当年天启那个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的小王爷,萧索呵萧楚、白霜君曾经受他邀请在天命王府做过客,席间还遇见了一个酷似雪的女子。
此时的轩辕御,双目润泽如玉,长发披散,粗衣麻鞋,虽然没有当年半分风流姿态,但是气质却是沉凝稳重起来,就像一潭幽碧的池水,让人看不清深浅。
然而池水在大海面前,终是显得太过渺小。
萧索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眼睛又慢慢闭合。轩辕御虽然大有长进,但是还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轩辕氏虽然是雄霸天下的皇族,但是王霸之气全集轩辕姬一身,才让轩辕姬帝王势大成,轩辕御修不成帝王势,现在转修辰月的法门,却越发的离大道远了。
轩辕御没有因为萧索的傲慢而生气,因为萧索有傲慢的资格,如果萧索不这样,恐怕那也不是萧索了。他招过来一个修士,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跟在萧索的驴子后面,向着山顶行去。
向清清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嬉笑着做了个鬼脸,伸过来手中的糖葫芦,“要吃一个吗?味道很好的,又酸又甜。”那一串糖葫芦已经被向清清吃了一半,轩辕御笑着接了过来,咬了一个又还给向清清。
他刚咬一口,一股酸味直冲上来,竟然忍受不住,鼻子一酸,眼中蓄满泪水,他看着向清清阴谋得逞的笑脸,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正想囫囵着咽进去。向清清小脸一唬:“别直接咽,不咀嚼开的话说不定你会死掉哦,一点酸都受不了吗,还是大男人呢。”轩辕御本来心神坚定,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受不了向清清这一击,他一狠心,一口口的咀嚼起来,眼中却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看的向清清哈哈大笑。
萧索也是莞尔,这糖葫芦本来是他做出来捉弄向清清的,小丫头被捉弄一次后,居然将它当成一个有趣的玩具,用他捉弄起其他人来,在晚枫镇的时候,苏哲就着了道,在向清清面前眼泪横流,现在轩辕御也步其后尘。
这颗糖葫芦一咽下去,一股烘暖的甜意又涌了上来,让轩辕御忍不住舔了下嘴角。这股气息诡异的带动自己真元自行流转起来,瞬时间,四肢躯骸一阵舒畅,全身毛孔都在呼吸,不过片刻,玄功滞涩之处豁然而通,修为进了一大步。
轩辕御这才明白,这糖葫芦不但是捉弄人的利器,而且是难得的伐毛洗髓的灵丹妙药。他看了看萧索,知道这肯定是萧索的杰作,也只有萧索才有这等手段又有这心思,他对向清清涌起一股羡慕的感觉,一如当时明白过来的苏哲。
萧索对向清清已经不仅仅用溺爱来表达了,弄的一些奇怪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作弄人的,但是每一样的真实用途都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就这么一颗糖葫芦,如果流落到江湖中,那就是会引起江湖大流血的东西。
萧索看着高大的天墟有些感叹,很久以前他就觉得一个门派不管如何,门面却是不能差了,可惜的是天门一直隐在山谷,都是竹屋草房,虽然后来在天启建了分院,建筑也是十分的简陋,他此时看见天墟,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后能不能把这个搬到天门,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了,重开天门的时机却一直没到。
早有修士等在门口,见了三人,将萧索和向清清引了进去。向清清临走的时候回头向轩辕御一笑,笑声清脆,让轩辕御忍不住呆住了。
萧索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然后又无奈的笑了笑。
天墟里面极为空旷,四角是四只巨大的石龟顶着四根高大的柱子,圆顶上却镶满了鹅卵大的明珠,隐隐和周天星数相对,看上片刻就觉得眼花缭乱,而如果能够坚持半个时辰,便又觉得明珠的位置已经变动,这些明珠竟像星斗一般,在不停变换位置。
萧索抬头看了半天,虽然看出不少变化,但是终究还是难以穷尽三百六十五星宿的变化,而向清清早已觉得无聊,走了出去。
萧索从阵势变化之中醒转,发现向清清不在身边,心中微微吃了一惊。默一计算,却也知道定数如此,自己这些日子虽然百般阻挡,但是最后时刻偏偏为阵势所迷,只能低叹一声,再想他法补救。
穹顶下的正中央,跌坐着一个老者,双手结着法印,空洞的眼神注释着头顶的明珠,对萧索不闻不问,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
萧索在老人身后找了个位置也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也陷入了自修之中,好像没有看见老人一样。
空旷的大殿里有些诡异,三百六十五颗明珠忽然亮光大作,所有的光在半空汇聚,形成一个虚幻的人影。而此时,老人和萧索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