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等待的人往往很害怕变老,害怕时光苍老了容颜,在某一天,等待的人归来时,却认不出自己。
萧索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面孔,又想起了那年的桃花林,想起了那串清脆如珠玉的笑声,想起了穿着明黄衫的少女,想起了少女妖娆的舞蹈。
那是萧索进入天门的第一年。
而今,萧索已经是天门弃徒,少女也行踪杳矣,所交所游皆不知身在何方,陪在自己身边的,唯有老师当年赐的这把剑了。
剑长三尺有余,剑身暗淡无光,布满锈迹,仿佛已经在地下埋藏了千年的时光,整把剑看起来毫无起眼之处,似乎比之稚子的玩具还要差上半筹。
然而萧索知道,这把剑是天下少有的神兵,因为这把剑是有灵的。他曾经见过天下十大魂兵中的苍云古齿剑,并用这把锈迹斑斑的剑在苍云古齿上留下了一个印记,一朵开的鲜艳的荆棘花。长剑在苍云古齿上划动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长剑的兴奋和苍云古齿里一个灵魂愤怒的咆哮。
这次的任务,萧索打算带上这把剑。既然萧秦大违常理的安排了这个任务给自己,那说明这个任务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虽然只是一个七阶的武者,但是作为一个顶尖的杀手,无论是对于危险的本能,还是其他隐迹,追踪,易容,机关,用毒等,萧索都比其他组织成员高出一头不止。
他在铜镜的一边轻轻一按,整张床就慢慢向一边移动,露出一个洞口出来。这是萧索的一个秘密,里面存放了各种毒药,制作精巧的各种小玩意,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皮面具。他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从一个小格子里小心的取出各种药物,然后又顺手拿了几件小巧器物,最后取了一张人皮面具就走了出去。
萧索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因为人生中还有漫长的等待,所以他对自己的生命看的格外贵重,每次任务也准备的十分充分。
他小心把面具贴上,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衫,闪身便出了院子。至于酒楼,反正他这样突然失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倒从来没放在心上。
此时正是深秋,百花园里正是菊花开的最灿烂的时候。萧秦喝着菊花茶,看着满院菊花争奇斗艳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次把萧索的身份透露给苏家是对是错,但是对于花月来说,这次与苏家的全面合作却是势在必行的。
“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们已经不是以前小的时候了,不可以在像以前那么固执和坚持了,这次如果能够成功,我们花月就能一跃成为可以和八大门派同级别的存在。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理想,小索,你不要怪我。”
她忽然就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的萧索还是堂堂的天门四少,整个人散发着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自己远远的看着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眼中的柔情像海一般将人淹没。她也想起那个雨夜,疯狂的萧索,雨水混着血水,整个山城到处都是残肢血肉。萧索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么多年,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但是多少也猜测了一点,她那时候就知道萧索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秘密,否则如何凭借仅仅五阶的身手,把高手如云的山城屠戮的精光!
她同情,喜欢,甚至有点惧怕萧索,然而为了自己的理想,她连自己也可以放弃又何论一个萧索!
她喝着茶水,眼中忽然闪现一丝笑意。
“怎么,吃亏了?我早说过他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园子里忽然多了两个人,正是在萧索手中吃了个小亏的苏浅雪和花花。
“秦姨,这个萧索也太恶毒了吧,居然在自己房间里撒毒粉,放毒烟,我们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了。”花花很不甘心的说。小姑娘本以为初出江湖一定扬名立万,成为江湖敬仰的女侠,谁知第一次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家了,对于始作俑者萧索自然深恶痛绝。
萧秦笑道:“好了,你就知足吧,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就很不错了,要知道江湖上能够从他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人现在除了你们两个就没别人了。”
花花不甘心的哼了哼,眼珠一转,道:“秦姨,你安排他做什么任务啊,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也帮帮他?”
苏浅雪被她这个主意吓了一跳,忙拉住她,“别胡闹,这么危险的事家里不会同意你去的。”“雪姐你真不去吗?说不定潇洒哥也会去哦,你难道不想去见他吗?”苏浅雪一阵犹豫,终是倔强道:“还是不了,我们去只会扯他后腿,说不定让他很不高兴。”脸上神情却是略略有些落寞,花花却被她说的十分扫兴。
萧秦道:“其实要你们去也不是不可以,年轻人,到江湖上多闯闯也没有什么。”这句话一说完,花花就一把抱住她,高兴道:“真的吗,秦姨?你真是太好了。”
“去是可以,不过你不能惹是生非,凡事要多听浅雪的知道吗?”萧秦用手拍拍花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黑匣子出来,“这个东西就送给你防身吧。”
苏浅雪面色一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花花好奇的打量着小小的黑匣子,匣子四角都用熟铜筘住,四面壁上各刻了一幅九天玄女图,她仔细看了会,忽然惊讶道:“奇怪了,我怎么觉得这个九天玄女好像在哪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萧秦见她小孩心性,见猎心喜还觉有些可笑,一听这话却忽然脸色大变,“你真的见过这个女人?在哪见的?”
“秦姨,你抓疼我了。”花花委屈道。原来萧秦激动之下,力道竟是没有控制住,抓疼了花花。花花低头想了半天,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是真的见过她。”
萧秦沉吟道:“这样啊,花花,我郑重的告诉你,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会给你苏家惹来天大的灾祸。”
两个少女见她说的严重,都点了点头。不过花花心中却产生了一丝疑惑,什么人居然能给苏家带来灾祸呢?要知道苏家不仅势力范围庞大,高手众多,最主要的是苏家背后站着一位大宗师!
宗师苏流云,平生一千战,无一败绩,江湖尊称剑圣。
江流城,位于东海之滨,乃是东夷最大的港口城市,全九州的货物,一半以上是从此地出海,每个码头吞吐的货物和银两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而掌握江流城一半码头的江家,其财富,权势,地位,就如圣山连云一般让人高不可攀。
萧索便在这样一个黄昏,来到了江流城外。
萧索虽然走遍大江南北,江流城却也只是耳闻,海上的日落更是第一次观赏,他牵着那头三两银子买的瘦马,却不进城,而向海边走去。
昔日在天门中时,萧索有一同窗来自大海之中的出云国,每日在萧索耳边念叨海中风景,听的他头大如斗。后来他叛出天门,和雪携手江湖,本来打算到海边见识一番,谁知道在那个小镇,雪扔下萧索独在而去,而萧索在那个镇子一等就是六年。
今日萧索一个人站在海边,却忽然没有了观赏的兴致。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等待,然而却从未想过如果等不到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辈子等下去?或者自己早已明白,雪永远也不会在出现,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其实什么山盟海誓,天荒地老,都是自欺欺人罢了,自己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些道理了,然而事到临头,却仍是这么愚蠢不可理喻的选择等待下去。
有种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独孤的,苦苦的守候,只是一种无奈的挣扎。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萧索转身望去,却是一个年轻人。他眉头忍不住皱了下,自己思考的时候是很讨厌被人打断的,刚要说话,那年轻人却摆了个复杂的手势。
萧索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那个手势虽然复杂,作用却十分简单,只是表明了年轻人的身份罢了,新月,月部最神秘的一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
这个任务居然要新月的人也参加进来?萧索虽然不解,内心却有了淡淡的担忧。
“我叫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是你的同伴,荆棘花先生。”年轻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萧索却敏锐的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表面上恭敬,但是站立的姿势中却藏着迅速后退的架子,显然对自己仍然有些戒备,不过想到花月中关于自己的传言,萧索就只能哑然而笑了。
“你可以直接叫我萧。”萧索淡淡的说,“我不需要同伴,你可以忙你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