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节先生说:
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
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仙人亦有两般话,道不虚传只在人。
邵先生对人的阐述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
不管是设计了几百位数密钥的防火墙,还是加进几千斤钢筋的城墙。
世界上也没有无懈可击的系统和制度。
发现漏洞的无疑都是人中龙凤,可叹可惜成为传奇的仅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沦为平庸之辈!
你指出问题后,有98%—99%的群体反对,因为否定了他们的成绩,否定他们所服务的对象,甚至否定老板。不群起而攻之才怪!
98%的否定率,如果1%那一个是老板,还有机会创造神奇;99%的话,剩下的只有你,注定艰难和无奈。
发现漏洞,不敢指出或指出后不敢坚持到底的人,都会融入大流,继而平庸。
只有敢于坚持,绝不妥协的人才是天选之人。
如果天选之人遇上敢于正视自己的老板,毫无疑问,这船长是英明伟大的,不仅会成就传奇,单位必定开创未来,屹立不倒。
然而,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绝大多数打死都不愿意正视自己,正视眼前的一切成果,宁愿带漏洞航行,结果无一例外。
飞灰湮灭。
沉舟侧畔千帆过,千帆过后继续沉!
这是天道法则!
因为人。
人设计制度,设计系统,设计规则,管理一切。但人都有缺陷,都有后门,加上人心难测。
申舟子曾服务过两个大中型单位,很快发现了漏洞,指出后都被打压排挤,被迫离开。不过几年,两艘庞大的船都翻在他所发现的漏洞里,一蹶不振。即使如此,就算让两个老板再驾驶另一艘船,还会重滔覆辙。
那以后,申舟子断了结缘船长的念头,收起了乾坤经纶,深埋于心。
看翻船表演不也乐乎?
好了,不听申舟子瞎扯了,他是从重庆歌乐山放出来,又到武汉六角亭度假的神经病!
银行的漏洞一直存在,桂青心知肚明,就算他不利用,也有桂红桂黄桂黑利用。
利用这个漏洞需要帮手。
桂青早就物色好了人选,有意无意地跟行里几个同事打得火热。
周末他请两个同事一起喝小酒。
”上个礼拜天又遭收拾了哈?厉谋。”尤奇夹起一块卤鸭腿,问道。
“遭得惨,不敢喊!在场子上借了一个水都除脱了。”厉谋哀声叹气道:“说起来都伤心,霉到家了,一把都没红过。”
桂青劝酒道:“喝酒喝酒,输了就输了,钱又飞不回来。改天去翻梢(翻本)唦。”
“日妈哟,火骚窑裤(内裤)都输光了,还拿个锤子翻梢!”
厉谋一口干了,丧气道。
桂青笑笑拍拍他肩膀,安慰:“说那些话,兄弟伙借给你就是了唦!”
厉谋眼里燃起了希望,端起杯子跟桂青碰杯:“感谢的话不说了,一切尽在杯杯头!”
尤奇压低声音说:“听说明天有个大场子,在隆盛那边,去不去耍哈?”
“去唦!哪个龟儿不去!”厉谋说完问桂青:”青哥,你手头拿得出好多米米(钱)嘛?
“两个(万)吧!”
”奇哥你呢?”
“两三个没得问题!”
厉谋眼睛放光:”五个够了,不翻个一两番回来,老子的名字倒起写!”
“我们三个打伙(合伙)整,赢了三一三十一,输了平摊,要得不?”
桂青和尤奇答应了。
第二天午饭后,他们先去一个地方集中,等专车接。
路上尤奇提醒桂青:“场子的水深得很!你是生人,要少说话!”
“有好深嘛?”
桂青从不进赌场,偶尔跟同事小玩玩,联络感情,不禁有些好奇。
“晓得东邪西毒南霸天不?”尤奇问他。
桂青点点头:”城里哪个不晓得嘛?东城所,西城所,南郊所。”
“场子里面的桌子大半都是他们开的。”尤奇低声说:“一场下来光是抽水钱都不得了!”
厉谋也说道:“放水的一半也是系统里的角色。”
“水钱有好高?”
“日息三分是惯例。”
“既然有他们罩着,场子为啥开到荒郊野外吔?”
桂青不解问起。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除了三家所,治安和刑警大队都可以管,最怕市局的接到线索插手,来个突袭。”
尤奇回答。
“哪个都是人精精!”厉谋说:“都晓得抓赌发财!”
中巴车开了四十几分钟,到了一匹山前停下,出来两个人迎接,然后带路上山。
场子是一座孤零零的民房,破旧不堪,堂屋已经摆好了五张桌子,屋里屋外已经围了三十几个人。
尤奇和厉谋跟几个相识的打过招呼,对桂青悄悄说:“都是包工头,包包头梢子厚(赌本多)。”
两桌麻将,一桌马股(斗牛),一桌卡三张,玩家坐着,站着的旁观者可以跟任何一家搭巴(跑马),旁观者是输光梢子的和梢子不多的人。
天亮散场,他们输了四个,老板走过来,递给他们三张红票,亲热地说:“早饭钱哈,拿到,下回再约。”
众人下山,走了十几分钟到山下,上了几辆车回城。
桂青心头盘算着,该出招了。
赌徒大同小异,输不怕,就怕不赌,最怕没钱赌。尤其是输红了眼的,为了赌,老婆娃儿都敢卖!
铤而走险算个毬!
桂青把自己的想法盘托出,三人一拍即合。厉谋有些不满地说道:“青哥,恁个好的主意早说唦,早点搞我们都不晓得搞了好多米米了!”
桂青沉声道:“风险大哦,逮到了都完了!”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怕个锤子风险!富贵险中求唦。”尤奇说。
尤奇和厉谋在不同的分理处柜台工作,按桂青的安排分别虚开了十几张大额存单,不记账。
桂青拿到存单,去他行做抵押贷款。都是业内熟人,存单真实,都不会起疑,朋友还提供方便和提高额度,毫无破绽,进展顺利。
套现后,桂青担心两个嗜赌成性的伙伴狂赌出事,每人给了五万,其余由他保存。
尤奇和厉谋的想法很简单,赢了大钱再还上,银行的钱不用白不用,神不知鬼不觉。
确实,按期还钱的话,漏洞恐怕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并修复!
桂青根本就不打算还款!
他陆陆续续付了半年利息,中途又贷了几十万,半年后收手了。
毕竟久走夜路要闯鬼。
他开始盘算出走线路,香港、台湾、东南亚都是目的地,随机应变吧。
桂青跟鲜大哥割了一个月胶,再也扛不住了。
“小杨,你没下过苦力吧?我感觉。”
鲜大哥边做饭边问他:“你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苍白。”
桂青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跟鲜大哥相处的日子里,感觉得到他的真诚,即便又穷又苦,却十分善良。
他想明白了,起身拉开编织袋,拆开一条缝,摸出一万块钱搁在桌子上:”大哥,以前我骗你的,我有钱。一万块钱你收到。作为我的生活费。”
鲜大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起早摸黑、累死累活都挣不到一千块,哪见过这么多钱。
”小杨,你,你哪来恁多钱?是不是犯了事?”
”大哥,今天我跟你交底,帮不帮我随你,我相信大哥!”
桂青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说道:“我搞钱不是为了享受,是为了治病活命,这钱也是银行欠我的!”
“明天我去请场医给你看看,他上海知青,家传的医术。”
检查完桂青的病状,上海知青出门对鲜大哥说:”你亲戚下腹部已经有了肿块,接下来还会出现腹泻和咳嗽,应该不会超过三年!”
鲜大哥点头谢过。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桂青在景洪呆了近两年。
官方的搜捕松了,道上的也偃旗息鼓了。
那段时间,綦江道、重庆道和四川道的都出动了,哪个不眼红这笔钱?黑吃黑的事天知地知。
除了广州珠海,整个云南边境线的村落都有道上的蹲守,只要桂青敢冒头,一定跑不脱。任凭谁都想不到,他躲在林海茫茫的景洪农场。
大年十五,鲜大哥做了一顿丰盛的川菜,借着酒意,对桂青说道:”兄弟,大哥我在这塔见多了生生死死,哪个都有这天!只是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交代,对自己,对亲人,对单位。”
桂青放下筷子听着。
“我是为你好,兄弟!我建议你回去面对吧,反正就恁个回事。”
桂青沉思良久,身体他晓得,来日不多了。
鲜大哥送他上了长途汽车,挥泪道别:“兄弟保重!再见。”他清楚他们再也不见。
到了昆明,桂青没有北上,而是南下。
他要完成另外一个心愿。
他在广州盘下一家小舞厅,请人打理,自己足不出户,吃住都在舞厅,日夜莺歌燕舞。
逍遥了不到半年,舞厅被广州道上的抢占了,被赶出来不久,钱花光了,人也快不行了。
最后的钱买了回家的票。
”我是桂青,我在成都火车站,你们来抓我吧!”
挂上电话,他躺在火车站候车室长椅上,静静地等着,心无杂念。
警方是把他抬回来的,批捕手续快速到了检察院,批捕科检察官看看病历,再看看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嫌疑人,上报高层研究。
让嫌疑犯家人抬回去,还捕个屁呀!
半个月后桂青就挂了。
世猛是唯一一个送他最后一程的同学,回来对许宝儿说:“唉!我们引以为骄傲的人,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陨落了!”
桂青连同他的故事谢幕了,不到三十岁。
然而还有层出不穷的桂黑桂黄们,虎视眈眈地搜寻着漏洞。
人生到底有三生三世,还是永生永世呢?
也许只有像桂青他们才有发言权吧?
来世还会是人吗?天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