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三十四卦:雷天大壮。
大壮。利贞。
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卦意:天鸣雷,云雷滚,声势宏大,阳气盛壮,万物生长。
邵先生解卦:
光明正大,强盛壮大;容忍和气,切忌冲动。
小吉:得此卦者,运势过于强盛,宜心平气和,谨慎行事,否则必生过失。
第六爻爻辞:羝羊触藩,不能退。
第五爻爻辞:丧羊于易,无悔。
第四爻爻辞:贞吉,悔亡;藩决不赢。
第三爻爻辞:小人用壮,君子用罔。
第二爻爻辞:贞吉。
第一爻爻辞:壮于趾,征凶,有孚。
与乾为天卦有些类似处,即便跃上九天,达到至尊,终究会亢龙有悔,物极必反,盛久必衰,必然跌落尘埃!天理也,非人力可为也。
自然,我也难跳这宿命轮回。
若干年后我懂得了易经卜算的奥妙,按梅花易数的起卦法倒推出来此卦,权当验证过往吧。
古圣先贤诠释的侧重面在强与盛,在天与阳,对瑕疵只是带过,如九一爻辞所云,回避了一个祸患,就是雷的威力。
凡带雷的卦须观卜算者属相和命理,有无龙蛇之天地灵物,天雷可是要杀生的!
我火命属蛇,见天则飞,有水则潜,遇风则乘,逢雷则被克。
蛇化蟒,蟒化蛟,蛟化蛟龙,步步高升,是为壮为盛,再往上却是劫了。明知渡不了,非要腾空冲云霄,结果被雷击火灼,被轮回折磨,往往粉身碎骨,神魂俱灭,这就是天数!
我头上悬挂着雷。
做事做人不收敛,依性而行,似乎根本不在意人情世故,不耻唯唯诺诺,欠缺磨砺。哪颗鹅卵石不是被流水打磨圆滑的?哪个人不是被现实折腰的?
我还早的很,黄瓜还没长蒂蒂儿,豆芽才开始发芽芽儿。
不用说我了,连科里的都是癞爬狗(癞蛤蟆)打豁骇(哈欠)—好大的口气,连老板的账都不买。
“许宝儿不在迈?你们哪个帮我开一吨纯碱!”姚书记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在化工科趾高气扬地指示道:“我朋友要!”
“不得行!头儿不打招呼拿不到嘞么多。”
武志军当即拒绝道:“头儿不在,我们的权利只有两百公斤。”
姚老板是领着人来的,太不给面子了,老板说话都不管用了,不晓得锅儿是铁倒的(铸造)?
他提高嗓门道:“他不在我做主,我是公司承包人,出了事我负责!”
颜远江盯得到遭头(有眼色),马上圆场,说道:“姚老板,你晓得纯碱只有几吨计划指标了,计划外卖完了,万一指标都弄光了,人家告我们就麻烦了唦,今天先开几百公斤嘛,理解哈。”
“他一出门,鬼影子都找毬不到一个!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们底下的计较,开五百吧!”老板只得让步,心里恨我得很。
的确不好找人,没其他联系方式,出差就是放鸽子。
这种事多了,他们讲了后,我不仅没责怪,还暗自赞赏。
市站的沈浪下来了,带了车俏货(紧俏),惯例要喝酒酒。
“浪哥,吃了反正没啥事干,过哈儿去跳个午场嘛。”
武志军说:“这个舞厅可以喔,女娃儿乖得很,好耍惨了!”
市站的人难得亲自送货下来,自然盛情款待,搞好关系办事方便。
“要得唦!走嘛,许头儿要陪我切哟!”
沈浪是官宦子弟,哪点好耍就朝哪点穿,再说下午回切和晚上回切有啥区别呢?耍得安逸的话住一天又算啥吔?
川剧团舞厅检票的都认得我,团长专门打过招呼,怠慢不得。
“哎哟!大科长今天亲自来了呀。”他满面春风地请我们一行人进去。
点点头心里暗笑道:“我不亲自来,莫非你把舞厅亲自送去?”不过有面子,心情舒畅。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
她,温柔又可爱,她,美丽又大方。
直到有一天,你心中有个她,
你会了解我的感觉,爱要真诚,不能分享,哦,对你说声抱歉,哦,对你说声抱歉!”
大家边跳快三步,边迎合歌手,最后一句齐声吼:哦,对你说声抱歉!
接下来是慢四步。
“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染白了山冈, 我的小村庄。
妈妈坐在梨树下,纺车嗡嗡响,我爬上梨树枝,闻那梨花香。
摇摇啊洁白的树枝,花雨漫天飞扬,落在妈妈头上,飘在纺车上。
给我幸福的故乡,永生难忘,永生永世我不能忘。”
摇滚乐开始响起来,高潮到了。
“我曾经问过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唱到”这时你的泪在流”时,舞池中央乱了,跳舞的散开,一群人冲了进去。我怕沈浪出事,忙靠拢一看,果然是他!
几个崽儿正围着锤(打)他,他弯着腰双手护住脸,我赶紧去拉。那几个人推开志军和远江,有一个长得凶的握起拳头就朝我锤来。
他的手半空被人挡住了。
“胜哥?”他迟疑地指着沈浪说道:“胜哥,这个崽儿捎皮(挑逗和侮辱),鼓捣(强迫)拉我的角儿(女角色,泛指女朋友)跳舞,该不该锤嘛?”
“你妈卖麻批的,你锤他锤就锤了,锤宝哥干啥子?”来人恶狠狠地诀道(骂):“你娃晓不晓得宝哥是哪个不?”
凶人看着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头:“认不啷个到。”
“老子跟你们说,宝哥他们老汉儿是老子全家的恩人!二回(今后)哪个敢惹他,老子弄死他狗日的!晓得了不?”
胜哥是他们的头儿,混社会的。
胜哥老汉儿跟我老汉儿以前一个单位,有天他布置会议室,发现上方的相框歪了,搭两跟凳子去扶,结果板凳垮了,相框也带掉了,他一屁股坐在上面。本来就是个失手,鸡毛蒜皮都算不上,可在造反派眼里却是天大的罪恶,胆敢坐领袖!非要批斗。这事说大的话,大得不得了!抓“现反”都不为过,眼看事情要闹大,我老汉儿严厉地训斥道:“闹个屁!这算事吗?走路不留神踩了相章算啥?开会时你们控制不住打个屁(放屁)又算啥?到此为止,哪个都不准再提了!”
胜哥老汉儿清楚,这件事被揪住不放,无限放大的话,恐怕要吃牢饭。
面子给足了,我点点头拍了拍胜哥的左手臂,示意:“谢谢了!”
舞厅安全员都赶过来了,紧张地问我:“有事没得?”我摇头道:“一点误会,没得事。”
出来后沈浪骂骂咧咧道:“附近哪点有公用电话?老子喊刑警队的过来!在市里面都没得哪个敢捎老子的皮,跑到綦江这个凼凼遭翻船了。”
沈浪是看到那个女娃儿长得乖,也不管人家身边有没得人,拽起就往舞池中间拖,不挨锤才怪了!我劝道:“哎哟我的哥,算了算了!你是啥子身份嘛,还跟几个轧皮(混混)娃儿计较!”
给远江递了个眼色,送他去了车站。
应酬多了,嫌付现金麻烦,就跟饭店商量,我签字,月底财务拿支票结算。我们是江上月和洞天的大主顾,他们自然乐意。
交电科老李找我说他们停摆了。
老李是办事处老采购,改制后提拔到交电科长,无论他怎样拼死拼活的办事,就是镇不住下面的人。
老李在办事处养成了个坏毛病,叫“胡喜脸嘴”(胡吃海喝和趁吃喜酒喜宴的意思),不管市内哪个厂家,哪个站司,只要有宴会,只要他晓得,也不管有没有请帖,他都去,而且胡乱承诺,说完就忘。
他跟我说:“小许,老板在市党校脱产学习半年,不好找。洪经理又不理事,你帮我出个点子唦?”
我问道:“到底有好严重嘛?人都薅不住迈?还是有几个跳的薅不住?”
他叹气道:“刚开始只有一两个,现在基本上都是。我连一个人都安排不动了,恼火得很!”
“你个人有啥打算吔?”我问。
“我就是没得办法才找你商量唦,干脆跟你们合并算了嘛?!”他望着我无奈地说:“你来当头儿,我协助。”
这可是大事情,我作不了主的,讨论后连忙赶到市党校,找到姚老板。
“你们都是承包的,我只管公司大局,掌握方向盘!”姚老板有点不耐烦。
“你们合并的话,交电的任务要共同负担,公司不会捡底的,完不成的话由化工开屁股哈!”
路上基本上掌握了交电科的详情。
第二天交电科开会,老李首先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交电跟化工合并了,由许科长统一负责。”
我扫视坐在长条椅上的众人,不紧不慢说道:“这个合并对内不对外,化工不派人接管,我只是协助李科长管理。交电科完成了计划算交电科的成绩,完不成由化工科捡底。”
接着我话锋一转,开始强硬:“不要以为有我们捡底是天上掉馅饼,完不成任务打的是交电科的板子!而且今天就要打!”
我盯着邵基说:“散会后你移交工作,去库房报道!”
邵基不服气地说:“凭啥从我开刀吔?科里恁多人。”
“你个人一点不清楚迈?搞业务的人采购不行,销售不行,不行就算了呗,还不服从领导安排!我问你,你觉得哪样事你能做得好?”
邵基老婆是粮食口领导,相对其他人他是耙桃子,我不捏他捏哪个?
又对两个开票员说道:“你们是服从安排搞好本职工作呢还是去下边的门市站柜台?”
两个都是部委级领导千金,能干聪明。
“服从安排!”
“好好搞!”
解决好了三个人,其他多数都是随大流的,玲珑得很,连忙表态:绝对服从许头儿安排。
只剩最后一个了,也是交电科风波的始作俑者:陈建。
承包制后,他下课留在科里。本来他就看不起老李,这下成了别个的下属,一直耿耿于怀。
“老陈,你是前辈,我刚来公司你就是业务科领导,对我也很关照。”
我诚诚恳恳地注视着他:“老李这个人我们都晓得,有坏毛病,但是人家也是老同志,还是交电科领导,需要尊重的。”
他半垂头,眼神复杂,嘴巴紧闭。
“你是交电专家,在公司哪个都没得你有权威!我真心希望你帮老李一把,协助他把交电科搞好,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终于他说话了:“我跟老李没得矛盾,就是有点看法,既然你小许都开了口,我服从安排,大家好好配合。”
交电科很快回到了正轨,我几乎没插手。
转眼半年过去,我出事了。
我被举报了,公司和局里:工作作风霸道,滥用职权,吃回扣。
举报是个蛮奇葩的怪事,我不清楚举报制源于哪朝哪代,可以肯定是出现连坐以后开始的,跟商君书有关联吧?。
连坐是最野蛮的法律!诛九族、灭满门、抄无辜、祸乡邻等等,导致牵扯上关联的人只有举报一条路。
为了自保,管你有罪没罪,举报了再说。
朝廷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总要有个交代,有罪自然不说了,就算无罪也可欲加之。
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监督制、管理制才是治国根本!
联合调查组开始了内查外调,化工科人人自危,我依然如故,不卑不亢,不理不睬。
折腾了三个月结果来了,
姚书记在经理办公室说:“举报信大多数事情都是子虚乌有,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说清楚!”
我疑惑不解望着他:“你直接问好了,哪样事?”
“有一台彩电是以化工科名义划拨走的,买家叫温熊,你记得不?”
“有啥问题吗?”我问道。
“你把紧缺物质随便卖给个人,损害了公司利益!”
“我们不是承包制吗?赚了亏了可以考核成绩唦,跟这台彩电扯得上关系吗?”我有些不平。
“当然有了!部门承包制只是公司内部的一种临时机制,不属于政策范畴,上级随时可以终止和审查!”姚老板振振有词道。
我无语,沉默了一会说:“温熊是火车站值班员,我们出门经常麻烦他,你应该认识呀?”
他不置可否。
“你又不是不清楚,卧铺票紧张,不仅是我们部门,公司领导订票都要求人家。没票的时候,不是值班员就是驻站警察带我们上车,找车长或者乘警长补卧铺票。我维护关系错在哪里吔!”
不欢而散。
中层干部会议上宣布我停职反省。
在家反省了三天。
论语曰吾日三省吾身,确实好久没坐下来盘腿打坐了。
老汉儿已经离休,看到我心不甘,饭不思的样儿,平静地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想不通哈?你是走得太顺,年纪八轻就爬到半上坡了。你想过没有?再爬一段到了山顶又往哪里爬呢。”
我家亲爹性情原本火爆,跟我却很微妙。可以抵足谈心,可以互相指责,亦父,亦师,亦友,亦兄。
“爬坡是理想,下坡是磨难,坡下面的平原才是生活!你以为只有坡顶的风景最好吗?你错了,宝儿!”
老汉儿自嘲道:“比如我,离开部队后一路下坡,最后下不去了,没有坡了,都是平坦的路,再不必战战兢兢,再不必毛焦火辣了,反倒是好事!”
他清楚我的悟性,最后说道:
“儿啊,记住一句老话: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也就是这天,老汉儿终于给我摆了他剿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