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没打水泥地板那会,长出草的地方下雨天给水一泡,许多青蛙跑出来跳,跟水田一样。
那个被水围困倒霉透顶的老师,姓徒,城里分配下来的,他有胃病,教什么的我忘记了,反正是比我当时的四年级还高,听别人说他喜欢上我们村半山腰住着的一位女孩儿。
那女孩的弟弟在他所带的班级,就是他去家访时遇到,然后才一见倾心的。
那人学女孩的弟弟烂声烂气的说:“烦死他了,一个老师,没什么事天天来我家访,害我妈天天数落我。”
那男生成绩差得整条村呱呱响的,当然怕老师,简直是谈虎色变。但他却会作诗:“天上下雨地上流,你不爰我我不求。我不求哇我不求。”
他还有一个邻居,近三十岁的人却娶了个十四岁的女生做老婆,还是表妹,因此在村里特别出名。后来,徒老师和那女学生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最终也没成。
我始终记得徒老师的长相,西装革履,溫尔文雅,谦卑懂礼,站那一表人才却始终不言不语。
一次,我在家里发现了老鼠,风风火火打了一只,弄昏了就用火钳夾给大家看,我那时候真的是特别想出风头。
“肯定是吃了老鼠药。”大伙一致认为这样,都不相信我会有本事随随便便就能打到一只贼里贼气的狡猾老鼠。
我不服气,用火钳夹着老鼠在男孩子们面前晃来晃去,最后还耀武扬威的伸手去抓它的耳朵。
结果被反咬一口。
当时我吓得把火钳子和老鼠都扔了,痛出了血泪还不忘跑上前去踩它一脚,男孩们怕我哭不止,一商量,就合力将老鼠处死了。
老鼠的血吐了一地,肠子也给大家弄出来了,但就算将它千刀万剐,我的手也还是不解痛,并且,它居然还匪夷所思的肿了起来。
我的父母当时都不在家,正当我疼得六神无主时,抬头,就看见徒老师,他此时深思的环抱双壁,我却感觉他好酷,像电视剧里演的,两手插裤袋,谁都不爱的男主角样子。
他说他看见这儿围了一堆人,好奇就过来看看,他看见我哭丧着脸,小声的问:“云诺,手怎么了。”
我止住疼说:“给老鼠咬了。”
“我看看。”他专程走过来看我的手,再倒回去看地上的死老鼠,他说:“可能是中毒死的,你赶紧回家去弄些盐把伤口敷敷。”
我听了就跑回家用盐敷手,后来手没事,不管是不是中毒,我都十分的感激他。
类似的中毒事件,我经常干,而且不知道去改,甚至事后连去后悔和反省的心都没有。
我有一次在郊外吃了一棵毒麻树的红色果子,整一棵树全吃光。
我自以为聪明,走了一条别人不去走的路,因而获得意外的回赠,还好我倒在树下,母亲知道是中了麻毒,又因为解救及时,用在家昏睡一星期只喝白糖加开水的代价和父母日夜看护,我才幸运的捡回一条小命。
从小到大,每次路过麻泡果树旁,父母都会反复提醒:“这是麻泡果,毒物,不能吃,吃了会中毒,中毒会死掉。”
那,父母忠心的告诫过我的,并且已经把前因后果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我不知道死掉会有多严重。
死掉会不会就是睡觉,睡着了会醒,既然是睡着,睡够了醒过来不就得生了吗?就是醒不来,像村里那些老人那样被装进棺材埋进土里,那不也就永垂不朽了吗?
永垂不朽,碑文都是这样写的。
况且,说不定死后还能上上天堂什么的,天堂开满鲜花,像永春那样。
那谁谁谁不是说:“人故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总之,那时的我们是完全不惧怕生死的,至于吃东西中毒的死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倒是非常值得考究。
我们傲慢,偏激,就连口头禅都是:“你不听话,等一下我过来你就死!少说两句会死吗?要死就死一边去。”
还有三姑六婆们争吵时所用的:“这个死杂种,死刀砍,死千刀万寡的。”
“游泳死,炮炸死,枪打死,刀砍死,饭咽死,水呛死,火烧死,生病死,摔崖死,蛇蛟死,吊脖子死,饿死,饱死,气死,就连开心也会死!
幸福死,舒服死,美死,丑死,臭死,老死,老不死,臭老不死,不得好死,要死不死…………”
你看,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死法就许多种,而且还不全,可见生活处处有死的成份,人生何处不与死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