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机舱只是句玩笑话，大家刚从震惊中回复过来，需要的不是一个舒适的环境，而是压惊。
剑天下一口气把面前的饮料喝了个底朝天，骂骂咧咧道：“真晦气，头一次跟人一起坐飞机，竟然还遇到抢劫！”
众人相视苦笑，显然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远不及尘远来得淡定。叶默不禁又扫了一眼旁边的乘客，这些人也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他忽然站起身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去吧！”大家没当回事。
叶默面无表情离开了座位，向洗手间走去。就在路过某个座位时，他不动声色地撞了一下正在酣睡中的乘客，随后进了洗手间。
不多会，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沉着脸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你不要命了？”叶默问。
“计划出点纰漏而已。”对方靠在墙上点了根烟，美美地吸了一口。
“这些人是你的手下？”
对方点点头：“不错。”
叶默的脸色突然一片铁青，他攥起了对方的衣领，用充满血光的双眼怒视着他。
“你凭什么这么做？”
对方冷笑道：“我要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默无言以对，他只能狠狠地盯着对方。对方同样在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在不经意间滑过一丝讥诮。
“你好像已经见过他了？”
叶默冷笑：“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但我奉劝你一句，如果想活久点，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对方诧异地看着他，依旧是那令人厌恶的冷笑：“你真的不明白？”
叶默沉默了。他当然明白，也明白对方指的是谁，但他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复杂地看着对方道：“萧强，你变了。”
萧强懒懒地笑：“哦？我怎么变了？”
“你变得让我恶心，和那些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是你聚起来的，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近朱者赤，当然会有点变化。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
叶默放开了他的领子，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怕死。”
“怕死是人的天性，虽然我当过大兵，但并不能说我就不怕死。”
“劫机失败还敢在我面前出现，萧强，你不是怕死，你是胆大！！”
萧强冷冷地望着他，眯起眼睛道：“谁说我失败了？”
叶默怔住，随即听到机舱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乘客们慌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不由变了脸色，咬牙道：“萧强！！”
萧强拍开了他抓在衣领上的手，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叶默，你要的是什么，我明白。我为了你，良心，节操，我全都舍弃了。可你不明白我的苦楚，你不明白我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你从来都不会为别人着想，只会想到自己！！”
他的面孔突然变得一片狰狞，他恨恨地看着叶默，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为了那些混蛋？笑话，我萧强从来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道貌岸然，无耻卑鄙，听受这种人的指挥，我还不如去死！”
他又笑了起来，淡淡道：“不错，我想过死，可是有人把我拦住了。知道是谁吗？就是那群刽子手，王八蛋！他们对我说的什么？说我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说我不应该就这样死。我一直不太理解这句话，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芒。他低声吼道：“叶默，我想凭自己的双手拯救这些人，洗刷他们的罪孽！我想带领他们走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我想拥抱他们，我想把他们救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死坑，想让他们活得更有意义！”
“可是你，一直在阻挠我。”他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叶默，你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不应该任由他们摆布！你是死神，是唯一能将他们脱出困境的人，你的使命不是将他们带向死亡，而是和我一起用双手创造属于我们的世界！一个没有死神，没有怨恨的世界！！”
他粗重地喘息着，将手搭在叶默肩上，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你是我的朋友，叶默。我们应该携手并进，为我们所爱的人而奋战！我们不是他们的玩偶，也不是他们的工具，我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路要走，为什么一定要依靠他们？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不应该毁在这种人手里……”
叶默拍开了他的手，深深地望着他。
“你疯了。”
“我疯了？”萧强惨白着脸，惨笑道：“不错，我是疯了。”
“你不应该来找我，也不应该在我面前出现！”
一种痛彻心肺的情绪由心底缓缓升起，他不由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看到好友因为被拒而煞白的一张脸。
“因为这样做，我会杀了你。”
萧强的脸依旧煞白，他呵呵地笑着，面孔充满了疯狂与嘲讽。
“你果然没变，叶默。”
他淡淡地说：“从我自与你见第一面开始，你一直没有改变。我很欣慰，因为能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我会死得更加安心。”
叶默惊道：“你……”
“但是时代已经不同了。时代在改变，腐朽的高层却依旧秉持着他们的老套路。勾心斗角，反复争斗，这样的统治者怎能带给人们安宁？有他们在的一天，死神自救联盟就不会灭亡，火种依旧燃烧，直到把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事物付之一炬。”
叶默沉默下来，咀嚼着他这番话，一时间五味陈杂，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萧强惨笑着望着他：“你知道我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么？”
叶默摇头，萧强笑笑。
“我是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去的。”
叶默心中一沉，警惕地望着他。萧强却视若无睹，手上的香烟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他重重地吸了一口，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也不愿与高层起任何争执。可是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法回头。高层不会原谅我，你也是。一旦我回到这个世界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对不对？”
叶默苦涩地望着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死人的期盼与活人的希望，我已经受够了。我现在只想走自己的路，让死者获得安宁。这必将会引起一场大战，死的人可能会很多。但我相信，他们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至少，他们能为生存下来的人赢得一个美好的未来。”
叶默苦笑道：“萧强，他们的死不是没有意义，而是死亡本身就没有意义。你太低估他们了，他们是在利用你，向这世界报复！”
“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萧强摊开手笑道：“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只要把他们握在手里，我就能拥有改变未来的资本。虽然我不能成为第三个死神，但总有一些事，是我可以做到的。”
叶默复杂地望着他：“你又是何必呢？用刽子手和凶手构造的未来，终究不过是用鲜血染成的世界。就算联盟倒下，也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向这世间 肆无忌惮地报复。你所幻想的世界，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而已。”
萧强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狂笑道：“你创造了死神自救联盟，如今却说出这番话，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叶默的神色却很认真，他望着萧强淡淡地道：“很可笑，但我的确就是这么期望的。”
萧强怔住。
“死神自救联盟的初衷，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我要找的是一条求生之路，一条可以让所有人活下去的大路，而不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他叹了口气：“只可惜，所有人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们变得残暴，变得备用，唯暴力至上。这种人创造出来的世界只有毁灭一途，那我何必要救他们呢？只是一个死神之吻就让他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还会奢求让他们去改变世界吗？”
他苦笑起来：“我小看了这些人，也小看了人性的黑暗。当我发觉一切已和我的期望相去甚远时，我也只有离开。我不想变成他们手中的刀，也不想助纣为虐。而这一切，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而已。”
萧强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
叶默苦笑道：“我害怕他们，也害怕自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总有一天我也会迷失自己，变得丧心病狂，不顾一切。只为复仇而杀人，死神自救联盟没有那么简单。”
他轻轻叹了口气，诚挚地望着他。
“萧强，回来吧！待在那里，只会让你的心和那些尸体一样，变得腐臭，发烂，无可救药。你太善良，也太执着，如果你肯退一步，我们依然是朋友。”
萧强怔怔地望着他，沉默了。
“凝霜怎么样？”
“很好。”
“博士呢？”
“很好。”
“我哥呢？”
“也很好。不过按我看来，他现在像是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萧强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如剑一般锋利：“怎么回事？”
叶默苦笑道：“你参加死神自救联盟，就没想过后果吗？”
萧强怔住了，一张脸突然变得无比痛苦。
“我对不起他。”
他的离开造就了萧路如今腹背受敌的境地，一心只为弥补自己的过错，却忘了还有更多的人会因他受到牵连。
他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坚定地看着叶默：“我该怎样帮他？”
叶默长舒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用死神自救联盟做为砝码，回到高层，展示你的功绩。”
“他们会承认？”
“上万把枪指在面前，任何人都会承认。”
萧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点点头：“我懂了。”
叶默笑道：“既然如此，那你……”
说话声被一声巨响打断，狂风袭来，萧强像是被什么力量缠绕着，飞向了那个已经破成大洞的机壁。他惊愕地望着叶默，望着眼前的一切。
手指，在风中无力地摸索。叶默赶忙上前，随后又被人抱住。他们怔怔地望着彼此，两只手在空气中执着地伸向对方。
他苦笑着，仿佛一颗巨石，带着阴晦莫测的笑意坠入云层，倏而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机舱里，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