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申请的集体宿舍批准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上下班了。我高兴地到总务处房管科拿钥匙,房管科的谢科长看到了我,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
高厂长对你们很重视呢,专门打招呼给你安排的双人间,其他同志基本都是安排的四人间,一进厂就安排双人间的,还是厂长亲自打招呼的,我在总务科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感激地说:“谢谢谢科长。”
谢科长哈哈地笑了,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高厂长,小兄弟,你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谢科说笑了。”我连忙客气地说。
拿到钥匙之后的周六,我准备搬家。说起搬家,其实根本谈不上,其实就是学校的一些换洗衣物而已。说起来得感谢我们的学校的宿舍管理员,在我毕业了,其他毕业生都早已离校的情况下,还因是暑假新生又还没有来的情况下,允许我还在学校宿舍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到了集体宿舍,先到宿舍管理员那里登记,宿舍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姓张,很热心。张大爷给我介绍了职工宿舍的情况,这栋楼也是五层楼,全是职工宿舍。每层楼的结构都是中间是厨房、盥洗室、浴室、卫生间和公用电话间。宿舍大部分是四人间、只有小部分两人间。集体宿舍住的大多是未婚的员工和部分虽已婚但未分到房离家较远的员工。
进了我所分配的职工宿舍315房间,打开门,我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房间。房间面积不是很大,估计只有十几个平方,和我学校住的宿舍差不多大,但学校的宿舍住的是八人间,相比之下,条件已经好到哪里去了。房间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新,倒还算得上干净,有些灰尘,但没有其他垃圾和杂物。屋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以及两个衣柜。房间是独立的,没有卫生间,也没有阳台,只有一扇窗户,我走到窗户前向外望去,能看见不远处工厂的几根烟囱冒出白中带灰的烟,像一团团精灵,从烟囱中窜出来,向上涌去,向上涌去,直到逐渐变淡,最后随风逐渐消散在天空中。工厂旁边的远处,是一片片的农田,此刻正是稻谷成熟的季节,入眼之处可见一片黄灿灿的景象,使人充满了对生活和收获的向往。
我将房间打扫干净,将我的衣物放到一个衣柜之中,然后去张大爷那里领了床上用品,就算我的上班的集体宿舍集体生活正式开始了。
在食堂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我先到公用电话间给女朋友向秀兰打了个电话,向秀兰听说我有住的地方了一方面很高兴,另外一方面又有点失落,觉得我离她比原来远了些。
向秀兰是我一个学院的师妹,暑假结束后才进入大四。她斯文秀气,性格温柔,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基本从不吵架。就是有点黏人,喜欢整天黏着我。学习方面也不怎么用功,用她的话来说,一个家里只要一个人上进就可以了,女人最大的职责就是相夫教子,她将来当贤妻良母就行了。
这一晚,我第一次在集体宿舍睡觉,感觉一个人很安静,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吃过早饭,我到小卖部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回到宿舍继续打扫清洁,这时候听见有人敲门,我有些纳闷,是谁呢?门刚打开一点,我愣了一下,原来是刁佑华。刁佑华看见我,好像并不吃惊,满脸是笑地跟我打招呼:
“东山,早啊,看起来你领先一步了。”
我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身后还有一个看起来年龄比他小的男生,背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身上全是汗水,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跟我分配同一个寝室的,正是刁佑华。
我赶紧打开门,边说:“哪里,我也是昨天才到而已。”刁佑华招呼着小男生坐下,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了看房间说:
“不坐了,学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那也好,我这里现在还没有收拾好,以后再请你来玩。”说着刁佑华送小男生出去了。
一会儿,刁佑华就回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是对我说:“东山,我们年龄都差不多,以后就这样叫你了哟,你也叫我佑华就行。我们俩都是一起大学毕业进厂的,又有缘同房,哈哈,以后我们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好不好?”
我笑了,说:“那是自然,不过要多向你学习啊”。
“笑话我了不是,”刁佑华轻轻地给了我肩膀一拳,“你是重点大学毕业,入职培训考试又是第一名,一炮打响了,以后你肯定前途无量,到时候别忘了我们同过房就行。”
我心里隐约地感觉到刁佑华把我当作竞争对手了,而且特别在意我相对于他是重点大学毕业这一优势。
“哪里哟,你们办公室是中枢部门,天天在领导身边,发展机会才大呢”,我应付着。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喜欢刁佑华的性格,谈不上他的性格有什么问题,但是总感觉他有点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而且显得太过圆滑,跟我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也可能跟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小对我的教育就是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有关。他老人家从小就知道埋头干农活,连话都很少说,还经常教育我们就是要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
老实,这的确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我一直也这样认为。可是这几年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人们的思想观念似乎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社会现象也在反映出老实这种品质似乎越来越不适应这个社会了。
很多到沿海当“倒爷”的人很快都发起来了,他们的特点就是胆子大,似乎跟“老实”沾不上边。少男少女们迷上了“追星”,一些明星们,唱一首歌,演一部电影或电视剧,代言一个广告,就可以获得相当于普通老百姓干几十年甚至更多的收入。
而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和老老实实的上班一族,还是那么平平淡淡地种地和上班,老天也好像不会因为谁“老实”就给予特别的奖赏。相反,“老实”也似乎越来越变成了一个贬义词,越来越成为无能与窝囊的代名词。
虽然主流媒体还是在宣扬要提倡“老实人”精神,“不要让老实人吃亏”,但事实上老实人吃亏的现象还是很常见的,因为资源始终是有限的,在这有限的资源分配中,试问老实人不吃亏,那还能是“聪明人”吃亏吗?!因此也说不定刁佑华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人都是俗人,古往今来,真正能把名利不放在眼里的,又有几人。李白多么洒脱,陶渊明多么脱俗,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而是在世俗的道路上碰了壁,思想才发生了转变,活出了人生的另一个境界。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几个人能达到那种境界的。我似乎对“聪明人”的看法又有了些许的转变,当然,正常的追求名利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做人的底线还是要坚守的,这是我,一个农民的儿子,在我那一辈子种地的沉默父亲言传身教中潜移默化而来的思想,可能这一辈子都是很难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