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淅淅沥沥的雨声覆盖住夕照城每个角落。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偌大的长乐宫,只听得雨打在窗外地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响声。
长乐宫一处偏殿内,一青衣女子躺在尽头那张梨花木大床之上,羽扇般的睫毛扑闪颤动着,样子似是在熟睡。
‘吱啦’一声,殿门被人打开,一蓝衣宫女急忙走进殿中,她的发丝微微湿润,娇俏的小脸带着些焦急。
她连忙收起雨伞,走到床边,推了推床上熟睡的女子,“陌掌事,您快醒醒,陛下唤您去长乐宫呢。”
“唔…”
青衣女子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杏眼充斥着迷茫。
她渐渐回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眼中满是困惑,“我…这是在哪?”
那蓝衣宫女见此也十分不解,“陌掌事,您在说什么呢?这是长乐宫啊!”
青衣女子却是摇摇头,“不对……不对,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蓝衣宫女见此更是紧张起来,“陌掌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蓝衣宫女说罢,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大殿。
青衣女子还想说什么,见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她才开始打量四周,一间简朴淡雅的房间,床前摆着一顶绣着青玉兰花的屏风。
青衣女子起身下床,穿上软靴。
一路走出屏风,这才看见一处女子常用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旁边是一些胭脂水粉一类的梳妆盒子。
她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镜中的模样。
镜中女子,约摸双十年华,肤色白皙,一双杏眼圆睁,三千青丝用紫色镶金玉簪盘上发髻,她咧嘴一笑,嘴角边上扬起两个梨涡。
虽然没了之前的记忆,但这张脸绝对是她的。为什么没有之前的记忆呢?
正待青衣女子思考之际,只听得殿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晔帝驾到。”
殿门打开,一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走上前来,后面跟着一群蓝衣宫女,拿着油伞与白色披风。
那年轻女子穿一袭赤红织锦长袍,如火红的衣袂上绣满金丝纹路,似飞龙在天盘云而上。
她头戴束发嵌玉金冠,唇红似血,面如春花。
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眸蓝到极致,眼角带抹上挑的微红,整个人冽如山间之雪,又艳似晴时之日。
这女子也长得太好看了!青衣女子心想,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呐。
那貌美女子走到她面前,面上一脸担忧,“陌烟,你怎么样?你,还认得我么?”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对来者一脸陌生“你是……?”
那貌美女子变了脸色,对着身后太医喝道,“还不快过来给陌掌事瞧瞧!”
那中年女子得了令,赶忙将药箱递给婢女,走上前来为青衣女子把脉。
青衣女子坐于桌前,伸出白皙手腕,任由太医为她号脉。
那中年女子对女帝俯身行礼,声音颤抖,“请陛下恕罪,老臣无能,老臣实在不知,陌掌事为何会失忆?”
女帝有些疑惑,她握住青衣女子的肩膀,一瞬不瞬盯着她,“陌烟,你当真唔,呕……”
未曾想这女帝话未说完,就用手捂着嘴,似乎是要呕吐。
陌烟看得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宫女赶忙上前扶住那貌美女子,“陛下,您怎么了?何太医你快给陛下看看呀!”
那何太医立刻上前去,为女帝诊起脉来,良久,何太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下一刻,连忙下跪。
何太医颤声说道,“恭喜陛下,您,您是,有喜了……”
女帝闻言,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隐隐透着茫然无措。她怎么,偏偏在这时,有了孩子?
她抚上自己的腹部,冷声问了一句太医,“你确定?”
何太医跪在地上磕了头,“臣不敢妄言。陛下确有一月身孕。”
女帝低低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嘲,“呵,竟是那夜,他不会要这孩子的!”
陌烟颤巍巍出声,“那个……陛下,您有孕在身,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青衣女子通过这位女帝的说辞,总算弄清楚了一些事。首先是她叫陌烟,那女帝是晔帝,然后她还是这女帝的掌事宫女。
女帝闻言,点点头,说了一句,“陌烟,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随后带着一众宫女和那太医离开。
陌烟等人都走远了,这才准备出去探个究竟。
她走到殿门前,只见外面灯火通明,空气中散着湿气,地上全是雨水,看来还是不出去好了!
这时一个拿着伞的宫女走过,陌烟赶忙叫住她,来人停下脚步,却是方才跑去帮她叫太医的那小宫女。
进了殿中,陌烟开始发问,“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你一一回答我。第一,这是什么地方,哪个国家,什么年号? 第二,我和陛下平日关系怎么样?”
蓝衣宫女点点头,“陌掌事,这里是澜倾国帝都夕照的皇宫,今年是长乐三年,您是陛下最信任的掌事姑姑,是陛下的贴身侍女。陌掌事您是真的不记得了么?”
哦哦,没想到啊,自己还是个女官。
总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又说不上来。
————
这夜过后,陌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作为澜倾国女帝落云晔的掌事宫女,她可以说在未央宫里是横着走的。
一连过了五六天,她才适应自己的身份。
她的大金主落云晔,年芳二十,容色倾城,却已做了三年女帝。
据说当年她的一众皇兄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落氏皇族最后只剩下了她这一位公主,于是她成了澜倾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眼下,长乐宫内,陌烟正在书桌前为她家主子研磨。
正直秋夜,皓月当空,清凉夜风顺着窗户吹入殿中,勾起纷纷扬扬的白纱流苏。
何太医带着一位宫女走进来,二人跪下行礼,那宫女将玉案之上的银碗举过头顶,说道,“陛下,您该喝药了。”
落云晔正批阅奏折,她停笔,抬头说了句,“放着吧,孤一会儿再喝。”
何太医将药碗搁在玉桌上,带着宫女起身出去了。
陌烟见此,去端了那药碗走过来,面上笑道,“陛下还是趁热喝了吧,待会该凉了,头三个月,您一定要按照何太医嘱咐按时服用安胎药啊!”
落云晔听罢,还是将药端了过去,一饮而尽。
陌烟光看着那碗黑沉沉的药汁都觉得发苦,女帝却像个无事人一样饮下。她当真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陌烟觉得很离谱,女帝未娶皇夫,却先有孕,更别提孩子父亲是谁。她怎么会和当朝宰相做出这种事?
于是她再次询问晔帝,“陛下,这孩子当真是祁丞相的么?”
落云晔点点头,“他,还不知此事,你千万要保密。”
忽然有一女声传来,“陛下,祁丞相求见!”
陌烟心道,真是巧了,也不知女帝是见还是不见?
落云晔一怔,良久她才下令,“让他进来吧。”
陌烟听此,暗搓搓等着那位传闻中的孩子父亲过来。
只见进来一双十年华的男子,一穿着玄色衣袍,其间绣着纷繁华丽的纹饰。
陌烟心道,这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情,却又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眉目如画,是个极好看的青年人,难怪女帝会看上他!
只是男子面色凝重,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一进门就对着落云晔跪下,语气十分强硬,“祁星沉前来请陛下赐婚。”
落云晔丝毫未预料,他来竟是为了求她赐婚,她不动声色地抚摸上腹部,沉声说道,“赐婚,赐谁的婚?”
男子跪得腰板挺直,如挺拔松树,面上带着冷凝,“自然是我与云双,她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现下更是有了我的孩子,所以,陛下,你赐婚吧!”
落云晔面露苦笑,“你既要与她成婚,又何苦来问孤?”
祁星沉忽然间变了脸,温润的面容带着些许埋怨之色,“我当然要来,如不是七皇子求我辅佐你,我早就带着云双云游四海,归隐山林,岂会做这澜倾一国之相!”
他的眼神恢复清冷,仿佛他还是帝都那如玉的祁家公子,“阿晔,如果你还念及当年的一丝情意,便成全了我吧!”
落云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倚靠着玉桌,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身形,“星沉,你起来吧。”
祁星沉还跪直挺挺跪在地上,“恕我不能从命,陛下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落云晔变了脸色,她厉声开口,“慕云双她有了孩子,你可知她的孩子是谁的么?那日宫宴孤分明见她与那文子轩私通一处,想必是那时候怀上的吧!”
“陛下”,祁星沉拔高了声音,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意,“莫要污蔑云双,她的孩子是我的,那日我分明与云双整夜在一起,我会不知道么?”
陌烟站在一旁,她有点气,这狗男人怕是认错人了吧,那日与他一起的分明就是陛下,要不然那孩子算是怎么回事?
落云晔瞪大一双桃花眼眸,她蠕动薄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良久,她终于开口,“孤不会同意的,你既然与孤七哥发过誓,便不能在孤有皇夫之前娶妻,你不能违背当初的承诺!”
祁星沉终是站起身来,他拂袖转身,出殿门之前,他冷冷开口,“那陛下便快些找位皇夫,莫要再耽误我与无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