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觅不说话,高允继续说道:“二小姐宅心仁厚,若让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势必要我们出手相救。”
“如果真遇到了厉害的山匪,或段干一族有意对二小姐不利,那可就麻烦了。”
“沈大人,送行的时候,城主可以亲口对你说了,这趟行程,以二小姐安全为第一要务,孰轻孰重,你可得掂量明白了。”
沈觅没有说话,抬头看向玉瑶。
正巧玉瑶也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显得很没经验,虽然在强装镇定,但明澈的眼神里还是隐约能看出来一丝慌乱。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犹豫不决的心,看到玉瑶之后,忽然就定了下来。
沈觅冲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继而对高允说道:“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这件事不能瞒着少城主。”
高允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说道:“沈大人,眼下情况危急,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沈觅摇头道:“今天这件事被这么多人看到,其中难免会有知道实情的人。”
“流言蜚语向来传得最快,虽说咱们能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
“到时候传出去,有损的可是少城主的名声。”
“而且,”沈觅语气强硬道,“这件事要让少城主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感激你,还是讨厌你?”
沈觅拿少城主压他,果然起了效果。
高允犹豫了一下,问道:“沈大人的意思是?”
“如实禀报,让少城主来做定夺。”
高允看了看沈觅,长叹一声,说道:“既然沈大人做了决断,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接下来的行程,我与三位高阶尘师很可能使不出全力,保护二小姐安全的事情,还劳烦沈大人多多费心。”
说罢,便走到玉瑶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玉瑶听完,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冷静,低声吩咐了高允几句。
高允点点头,对着众人朗声道:“现有多名灰鳞卫身体不适,需要治疗,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拔营启程,前往驿站,片刻不得延误。”
众人听到命令,纷纷行动起来。
高允走过来对沈觅说道:“的确如你我所料,二小姐犹豫片刻便做出了救人的决定。其舍己为人的性格实在令人钦佩。”
“前方百十里开外,有一间驿站,原定今晚就在那里下榻。”
“咱们一会儿走快点,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那里环境好些,也比较安全,我们就在那给中毒的这些人治疗。”
随行的人都是灰鳞卫中的精英,执行力一流,很快一百多人便已整装待发。
随着高允的一声大喝,队伍再次开始向前行进。
由于这次事情紧急,队伍行进的速度也要比之前快上不少。
这下倒是苦了王池,本来他就不善马术,速度变快之后,他的马就像是个撒欢的野狗一般,四处乱窜,好几次都险些撞上旁边的人。
王池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马,才终于抽空对沈觅抱怨:“头儿,我这马也太难骑了,怎么你那匹就那么温顺?”
沈觅哼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平时不练习马术,怎么这会又怪到马身上来了?”
王池不服道:“咱们这些灰鳞卫,不都是这样么,难道头儿你偷偷练习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马术还是上辈子练的。
沈觅默默吐槽了一句。
王池见他不说话,又贼兮兮地追问道:“头儿,那些中毒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沈觅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五一十的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王池惊愕道:“那岂不是说天塌下来,没有厉害的人帮咱顶着了?”
沈觅想起不久前王池还悠闲地说过,有银鞘卫和神官在,什么都无需害怕,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他所依仗的人便出了事。
沈觅不由好笑,调侃道:“你这个乌鸦嘴,还是少说些不吉利的话,免得到时候全都一一应验了。”
王池嘿嘿一笑,并未在意。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高允还真是不地道。”
沈觅一挑眉毛,“怎么说?”
王池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地说道:“头儿我不是瞧不起你,但以高允银鞘卫的身份,怎么会屈尊和你一个小小的七等灰鳞卫商量?”
“他肯定也拿不定注意,知道无论怎么选,都有可能会承担风险,所以才想找个人分担。”
“而你是少城主身边的红人,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池说得事情,沈觅也早已想到。
只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
这次行程,无论他是否参与决策,只要少城主出了事,他都要受到惩罚。
反倒是高允能够将实情说给他听,倒是沈觅很乐于看见的。
沈觅刚要说话,却见涔儿一路小跑过来。
“沈大人,我家小姐有事要与你商议。”
……
玉瑶坐的轿子十分宽大,前面由四匹高头骏马拉着,从外面看上去,如同一间移动的小屋。
沈觅进到轿中,发现里面更显宽敞。
地板铺着松软的兽皮,最里面摆放着一层宽大的软塌,足够两人平躺。
轿厢的一侧,摆着一张方桌,下面放着一个蒲团,方桌上胭脂水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方铜镜。
沈觅刚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他忍不住生出一丝进入了少城主闺房的错觉。
玉瑶正襟危坐在软塌之上,忧心忡忡。
轿子不算太高,沈觅进来之后一直得低着头,只好随便搬来个凳子坐下。
“少城主找属下何事?”
玉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开门见山道:“我想让沈大人帮我分析分析,究竟是谁下的毒。”
沈觅皱了皱眉,不答反问:“高大人是怎么和你解释的?”
玉瑶道:“高大人说可能是庖厨中有人想对我不利。”
“他将那几个庖厨尽数绑了,打算到了驿站在好好审问一番。”
沈觅问道:“少城主觉得如何?”
玉瑶摇头道:“我觉得不像是他们所为。”
“他们被绑时面露痴色,像是对此事毫不知情。”
“而且,庖厨一职乃是世袭,这几个厨子,在后城干了大半辈子,不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觅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百人的队伍中,鱼龙混杂,只要有心想对饭菜动手脚,并非必须是厨子。”
“那沈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沈觅笑了笑,说道:“少城主考虑是谁下的毒,倒不如去想想为何要下毒。”
玉瑶奇道:“下毒难道不是想害我吗?”
沈觅摆了摆手,说道:“如果真是想对少城主不利,就应该用一些吃完就能当场毙命的毒药。”
“又何必用这种毒性缓慢的毒药呢?”
玉瑶若有所思,迟疑片刻,问道:“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觅道:“今日少城主与灰鳞卫互换吃食是凭空多出来的巧合,下毒者必然预料不到。”
“按理说,现在中毒的人,应该是那桌上的五人。”
“若是如此,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玉瑶说到一半忽然愣住,脸上顿时生出一丝惊愕。
“不错,”沈觅见她已经明白,也不再卖关子,说道:“我们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咱们这次晴眉镇一行,很可能就会不了了之。至少也会延误很长一段时间。”
“很可能这就是下毒者的目的!”
玉瑶冰雪聪明,很快便明白了沈觅的意思,“沈大人是说,晴眉镇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想让我前去探查,所以才会派人来阻止我。”
沈觅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我猜测,这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会在这几日发生。”
“他的阴谋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浊染城不可能永远不派人去晴眉镇。”
“等回到内城,城主看到你中了毒,肯定会派人调查,城主身边的谋士不在少数,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是晴眉镇所为。”
“所以晴眉镇除非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不然不会用这么急功近利的方法。”
“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是在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正好就在这几天,咱们一来一回,很可能会错过找出他们阴谋的最好时机。”
玉瑶听完沈觅的分析,眉心紧皱,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紧握着白皙的小手,语气坚定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去晴眉镇,万不能辱没父亲对我的信任。”
沈觅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长叹了一声,说道:“晴眉镇暗中谋划的事情,很可能与天人会有关,看来咱们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只不过,救下那十几个人,咱们所依仗的银鞘卫和神官都会实力大减,没有了他们的保护,晴眉镇无异于是龙潭虎穴。”
玉瑶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不是还有沈大人在呢吗?”
沈觅哀叹一声,道:“少城主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一个末等灰鳞卫,能做得了什么。”
玉瑶抿嘴轻笑,“沈大人何必妄自菲薄。”
“清远山时一人面对数百名山匪,未光亭中,力排众议为我辩护,可不是一个末等灰鳞卫能够做出来的事。”
沈觅无奈道:“那都是我一时冲动。”
玉瑶忽然收起笑意,用她那双纯洁无瑕的明眸盯着沈觅的眼睛,问道:“那,沈大人愿意再为我冲动一次吗?”
各城在与其相连的乡镇官道上会修建驿站,用以途中更换马匹、休息下榻使用。
驿站因需要大量的衣食供给,从远处运送过来又价格昂贵,便有人在周边开垦土地,种下粮食,再将粮食贩卖到驿站。这种方式大大节省了驿站的成本,各城的首领为了鼓励这种行为,会以高出市场价格来收购贩卖的粮食。
人们见有利可图,头脑灵光的人便纷纷在此落户,久而久之,驿站周边便衍生出村落。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