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沈觅冲进庙内,不觉身体一阵发寒。
油灯昏黄的光亮之下,一具身材壮硕的尸体倒在血泊当中。
身体完好无损,头颅却不翼而飞。
“混蛋!”
沈觅一掌拍在梁柱上,震得尘土簌簌而下。
又来晚了一步。
凶手怎么总是能比自己快上一步?
沈觅心里除了愤怒之外,更多是不理解。
这家伙明明已经躲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自己是凭着天落鸽才找到的他。
凶手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难道他也有一个天落鸽?
沈觅看向那具尸体。
鲜血还在不断的从脖颈处向外涌着。
才刚死不久。
要是自己能够再早来哪怕半柱香的时间,没准就能救下他了。
等等!
沈觅猛然想起,这破庙周围空荡荡的,连颗树都没有,就算是凶手杀完他立刻逃走,自己也应该能注意到才对。
难道说……
凶手还没有离开?
一股寒意顿时顺着后背直冲头顶。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沈觅大吼一声,紧握住腰间的佩刀,只要身后有一点动静,他立刻挥刀砍过去。
可庙里除了风吹窗框发出啪啪的声响,什么动静都没有。
是自己多想了吗?
沈觅刚要放松下来,忽然想起什么。
不对!
刚刚自己愤怒之下猛拍木梁之时,手感很沉,应该是有重物在压着。
在上面!
沈觅猛地抬头,一双阴毒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王八蛋!”
沈觅拔出佩刀便要跳上去。
却看到对方手腕一拧,一道白光凝聚在了他的手里。
“凝尘剑!”
沈觅一个急刹,掉头便朝屋外跑去。
凝尘剑是尘师的标志,难怪这个家伙能够轻易的砍断神通府里的铜柱。
尘师是不可能打过的,至少现在不能。
沈觅可不打算把小命丢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死在这里,怕是烂的只剩骨头也不会有人发现。
缠香还等着我跟她深入交流呢。
还没和少城主一起泡澡呢。
还有小桑和颜儿,王池和赵毅。
便宜师父不是说我以后会飞黄腾达么?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觅拔足狂奔,几乎用出了在缠香身上时的速度。
“不是找的挺起劲么?怎么看见了我又想要逃了?”
那人的声音就在耳边,沈觅慌乱之下忙扭头去看。
却见他毫不费力的便追赶上了自己,甚至还能悠闲地聊着天。
“我靠!”
沈觅大骂一声,借助惯性,掏出腰刀朝那人劈了过去。
那人手中凝尘剑一晃,陪伴了沈觅三年的腰刀立时削掉了半截。
这他娘的哪是凝尘剑,根本就是激光剑!
沈觅将半截腰刀插回刀鞘,撒腿就跑。
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比手里的刀硬,稍不留神,今晚恐怕就不能完完整整的回去了。
“名声大噪的七等持刀卫,就这么点胆量么?”
那人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追赶着,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快感。
他知道我?
自己救下少城主的事情虽然已经传开,但也仅限于内城,难道这个家伙是内城的人?
沈觅看着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地,知道自己怎么逃也逃不掉。
对方肯定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让自己跑。
想到这,沈觅心一横,停下了脚步。
“呦,倒确实有些骨气。”那人见沈觅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觅这才终于能够看清他的面目。
月光下,那人脸色阴沉,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冷笑,眼睛眯在一起,只露出两道细缝,细缝之中散着精光。
沈觅注意到,他腰的右边吊着个圆滚滚的包裹。
包裹外面渗出了不少鲜血,应该是庙里人刚被砍下来的头颅。
左边则别着一把弯刀,刀鞘由檀木所制。
“你是木鞘卫?”
那人注意到沈觅的目光,手指轻抚腰刀,道:“不错,若是在内城,你应该叫我一声长官才是。”
旋即又笑道:“不过对于死人来说,也不必这般苛刻。”
沈觅冷哼道:“木鞘卫大人,你既然大我几级,应该更加清楚行衍朝的三典九邢。”
“杀死同僚可是大罪,你就不怕上面的人下来调查吗?”
那人不屑道:“上面的人?”
“你是指大总管?慕容城主?还是你那个散漫成性的神官师父?”
“你未免有些太高看自己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末等灰鳞卫,没人会管你的死活的。”
沈觅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对自己这么了解。
见沈觅慌乱的神情,那人更加得意,眯起的眼睛里迸出兴奋的光芒。
“不过你倒是的确有些能耐,若不是你,恐怕我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庙里的那个家伙。”
“你跟踪我?”
沈觅突然明白了过来,随即生出一丝愤怒。
难怪这家伙要比自己快上一步,原来是捡了便宜。
那人大笑道:“你行动太过招摇,花影楼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廖神通的事情,我一听便明白了过来,你也在调查玉钗的事情。”
“你是天人会的卧底!”
沈觅不觉惊呼出声:“卖主求荣,难道你不觉得羞耻么?”
那人冷哼道:“你在天人会的精彩发言我可听得清清楚楚。”
沈觅突然醒悟:“既然你我同为灰鳞卫,又都投靠了天人会,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不如一起喝杯酒,交个朋友。”
那人黑着脸:“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又当又立。
沈觅心里一阵咒骂,不过脸上却笑意不减。
现在还不是激怒他的时候,自己还不想把脑袋也挂在他的裤带上。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倒是可以选择给你留一个全尸。”
这世界又没有遗体捐赠,我要个全尸干嘛。
看这样子,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杀我啊。
沈觅没有回答,脑袋里疯狂地盘算着要怎么逃跑。
傀儡血符箓和先天雷纹还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
这是唯一的生机。
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选。
使用符箓,让他砍一刀,自己装死,骗他离开。
但这种方法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大祭司把符箓给自己的时候,只是说能保命。
但具体是什么样自己并不清楚。
如果对方像是杀庙里人一样砍下自己的脑袋,符箓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沈觅持否定观点。
而且符箓发动时会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
万一冒出个金光来,被对方发现,回头再来补上一刀,自己上哪说理去。
沈觅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不确定因素太多,终于还是忍住将血滴在符箓上。
而第二种方法就是使用先天雷纹。
商奉璋在合偃阁中使用先天神纹时给沈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自己有神纹的加持,没准可以搏一搏。
但这个方法同样有很大风险。
神纹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在浊染城中,只有历经四难以上的尘师才会被授予神纹。
而且浊染城中的尘师被授予的还都是后天神纹。
据便宜师父说,先天神纹与后天神纹有着质的区别。
自己连尘师都不是,如果强行使用的话,没准不用对方动手,自己就被怀里的雷纹给弄死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沈觅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下下策。
用雷纹贿赂对方。
就像是在清远山时那个山匪对自己一样。
想到这,沈觅一阵肉疼。
他前世是个小偷,对宝贝有着莫名的执着。
先天神纹可是比少城主的玉钗还要珍贵百倍的东西。
让他拱手让人,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那人见沈觅久未开口,以为他在拖延时间,不由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这里荒郊野外,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沈觅叹息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我,留着我对你用处更大,你一个人在灰鳞卫做卧底,难道不会觉得孤单吗?”
“谁说我……”那人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沉声道:“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问你,是谁派你来调查玉钗的?”
沈觅茫然道:“没有人派我来。”
那人冷哼道:“少装蒜,你不说我也知道,恐怕你背后的人是二小姐吧?”
沈觅心说这家伙是不是脑子少根弦,少城主若是知道我偷了她的玉钗,还会给我机会调查?
不对。
沈觅忽然想到,这家伙一路跟着自己,没有机会去见廖晓通,也就是他很有可能不知道钗子被掉包。
所以他才一直在说调查玉钗,而不是找玉钗。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另外一个钗子。
他的目的估计是庙里的那个人,只不过自己横差一脚,他害怕行动暴露,所以才会要解决掉自己。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二小姐派来的呢?
是因为这两日自己和二小姐走的近,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沈觅打算试探他一下。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二小姐的命令,还敢对我动手,当真不怕死么?”
那人手中的凝尘剑光芒一闪,厉声道:“既然你是二小姐的人,就更不能留你性命了!”
说罢,飞身一剑刺向沈觅。
那人动作极快,沈觅根本来不及反应,剑芒眨眼间就要刺入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沈觅体内一股气流破体而出,呼啸着席卷向那人。
那人毫无防备,被那股气流撞飞,在空中转了几圈,重重的摔在地上。
随着气流倾泻而出,沈觅的身体像是刚刚腹泻完,几近虚脱。
久违的眩晕感重新回到了沈觅的身体,差点没让他当场便昏倒在地。
这几日人劫将至,只要动作幅度一大,身体便会十分疲惫,还会附带着各种难受的症状,例如头晕,虚汗之类。
沈觅还奇怪,之前在天人会时与那个叫冷三秋的少年一战时,全力相搏,之后又接连在城中跑了一两个时辰,身体应该早就吃不消了才对。
但直到刚才,却一直觉得精力十分充沛。
没想到,体内那股气流倾泻出去之后,用力过度的副作用才一股脑的全都回到了身体里。
看来之前开挂般的效果应该是体内那股气流的作用。
那股气流是和冷三秋打完架之后才有的。
那家伙竟然会帮我帮到这种地步?
沈觅实在想不通冷三秋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这时,一阵痛苦的哀叫声打断了沈觅的思考。
那人被气流击飞之后,模样惨不忍睹。
他身上的衣服裂开了数道口子,碎成一缕缕布条挂在身上。衣服下裸露的部分早已血肉模糊。
嘴里更是含满了血沫,一张嘴,便有大口的鲜血涌出。
最为严重的是左边的小腿。胫骨生生从侧面穿了出来,森森白骨如折断的树枝般露在外面。
“啊啊!”
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用手将骨头硬按了回去。
一旁的沈觅看的心惊肉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看样子这人已经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正想着,那人竟一只腿发力,重新站了起来。
面色阴冷,杀气迸现。
携带风纹者,能借风而行,越山跋川不在话下。登峰造极者更是能凭虚而飞,凌于九天之上。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