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沉沉暮色里,周予期挑眉看着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的姑娘。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脸上带着醉酒后的昏晕,步伐歪斜,眼睛紧闭,两只手举在胸口,死死环绕着一个话筒。半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双目一睁,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主唱我喜欢你!”声音尖锐高亢,穿破云霄。
“这什么情况?当众表白?”台下瞬间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议论着,话语里流露出对“勇士”的敬佩赞叹之色。
这本是江城大学大一和研一的新生典礼。而站在舞台上的,正是江大最火的乐队之一青栀。青栀乐队以情歌和民谣出名,其队里成员的高颜值更是为这个乐队锦上添花,一曲歌尽炸翻全场,每次出场都是声声尖叫与惊呼。
却也是出了名的冷漠。从前每每有人表白,主唱倒还能礼貌地笑笑,队里的吉他手顾铭则是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身上写满“清心寡欲”几个大字,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意思。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望而观止。
人群里,支使乔栀上台表白的始作俑者李珊珊伏在庄妍肩头,眼泪都笑了出来,“天呐她真的去了!她真的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乱成一片,台上的人倒是没有太大的躁动。面对习以为常的场面,顾铭耸耸肩要上前做个斩断芳心的“恶人”,却被一双手用力按住了肩膀。
灯光映射下,周予期摩挲着话筒,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他用食指按住话筒,制造出吵杂的电音,“呲”的一声,压过了一切喧嚣鼎沸。
吵闹声慢慢平息下来。
“喜欢我啊,”待四周归于安静,他咂了咂舌,微扬嘴角,声音中酝酿着慵懒和魅惑,“那这位同学,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乔栀沉默。她不知道。
“行,”周予期若有所思,颇为大度地点点头,“那你知道我们乐队叫什么名字吗?”
乔栀彻底自闭。她还是不知道。上天明鉴,她刚刚从江大隔壁的H大考研究生考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尚还一知半解,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何方神圣。
……毕竟能有这么多人捧场,肯定很受欢迎
她恼怒地拍拍自己的头,想,今晚就不该喝这么多酒,更不该在喝醉了之后和李珊珊猜谜,更更不该在输了之后夸下开口,说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在她懊悔的时间里,台下早已重新笑成一团。
“什么情况啊这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台上跑,这白表的也太随便了吧!”
“主唱还不要被气死啊!?”
……
周予期并没有被气死。他只是无奈地笑了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整理了下衣冠,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同学你好,我们是江城大学医学院大四的学生,我们乐队的名字是青栀。”似乎是眯到了乔栀脸上的潮红,他补充,“不要紧张,新同学不认识很正常。”
乔栀迷迷糊糊地“哦”了声。上来表白还要人家做自我介绍,她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日的晚风袭过,轻轻柔柔地掠过她的眼角,连带着那人自我介绍的声音都好像温柔了几分。
周予期看着她,眼里带着三分认真三分调笑,“至于我,被你强行表白的主唱,”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我的名字是周予期。周予期的周,周予期的予,周予期的期。”
电光火石间,乔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奈何她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也记不起。她睁开眼,努力地想要辨别台上人的模样,可灯光太刺眼,她只能不甚清晰地看到一片白光。
台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她舌头打了结,对于这番自我介绍不知如何应对,又不能自掉马甲地回一个同样的自我介绍,踌躇片刻,只得又捧着话筒落荒而逃。
顾铭一把扯了嘴边的麦克风,满脸八卦凑到周予期身旁:“谁啊这是,居然跑这来调戏我们主唱?”
周予期嫌弃地推了推他,眼看着乔栀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埋没在人群里,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句:“没有谁,算是我的一个小妹妹。”
“哈哈哈哈哈哈!”寝室里,李珊珊笑着锤墙,“快看快看,阿绥把人家小学弟吓成什么样子了!”
“人家好像也没被吓到吧,”乔栀捂着脸蹲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个小蘑菇,“分明是我受到的惊吓比较多。”
庄妍安慰地摸了摸乔栀的头,然后打开手机,点击播放视频。
“我的名字是周予期。”视频里,少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神色温柔纵容。
“太帅了太帅了,被莫名其妙表白了还能这么温柔地给你解释,我要爱上她了!”李珊珊捂着嘴,从嗓子里发出几句尖叫。
乔栀强忍着羞耻好奇地看了视频一眼。视频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出了不断胡乱扫射的彩灯,什么也看不见。
她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时有个同学也叫周予期。也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少年,也有如此低哑温润的声音。只是那人与她同岁,甚至大她几个月,又怎会小她一届?
她因为醉酒而凝滞的思绪刚刚蔓延开来,就听到一旁庄妍幸灾乐祸的声音:“周予期怎么样先不论,但是阿栀,你算是火了。”
她举起手机。江城大学的表白墙上,连续九张都是乔栀的照片。照片上的乔栀低着头盯着地,活像被一只被送往杀猪场的猪。
“……”乔栀绝望地闭上眼。他们究竟是如何,在那么黑的晚上那么刺眼的灯光下照出了她不同角度的丑!?
更加要命的是,有人在评论区问了一句,“主唱觉得此次被学姐表白的感觉怎么样?”
底下的回复吊儿郎当:“主唱觉得学姐挺可爱的。”
庄妍显然也看到了这条回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头:“前途无量啊阿栀,人学弟说你可爱呢。”
乔栀愤愤然向她砸了个枕头,将自己藏到了被子里。许是酒精的缘故,她的意识一直在半空飘着,心跳的有些快,一时间难以入眠。
“主唱觉得学姐挺可爱的。”半梦半醒之间,她又想起这句话,莫名觉得它恶劣的有些熟悉。
第二天在上课路上的时候,乔栀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明星”的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耳边是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
“是她吗是她吗,昨晚不知道是谁就表白的那个?”
“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这么生猛啊!”
……
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眼看乔栀处于爆发的边缘,李珊珊一把捂住她的耳朵:“别回头别回头,别听别听,快走快走,过了这段路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乔栀愤慨而无力地瞟了罪魁祸首一眼,不轻不重地打开她的手,脑袋沮丧地耷拉着:“你掩耳盗铃啊?捂着我耳朵他们就不说了?”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牙一手牵着一个拼命往前跑,终于跑到一片较为空阔的地方。
她扶着腰大口吹着气,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什么人,才放松地瘫倒在路边,破口大骂道,“李珊珊你个挨千刀的,这种事我再也不做了……”
“哎?这不是昨天向你表白的那个……姐姐还是妹妹?”
一道声音在乔栀耳边响起,如惊雷如魔咒,炸得她猛地挺直了腰板。
周予期揽过顾铭的肩膀,半个身子撑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乔栀两眼,等她呼吸平和了才慢悠悠地说道:“介绍一下,我们乐队的吉他手顾铭,”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早上好啊学姐,你也去上课吗?”
“你昨天不还说是小妹……”顾铭感觉有一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手臂。他一声哀嚎,对着周予期怒目而视。
周予期无视他的愤怒,将目光转向李珊珊:“学姐们是要去法学院上课吗?”
“嗯嗯嗯。”李珊珊狗腿地点头,一副为周予期是瞻的倒霉样子。
“那么,学姐们的方向反了。”周予期微微一笑,优雅地向她们行了个绅士礼:“学姐若是迷路了的话,也许我可以效劳。”
乔栀被他的无赖惊得目瞪口呆,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李珊珊和庄妍异口同声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