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花翻很是苍白的脸色,唐重的心中隐约感到一种担忧。他问花翻道:“姝儿啊,你的魔契是不是没有在自己的手上。”
花翻愣了一下,她想了想,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所谓魔契,就是当年的那一枚小小的金牌。
二十年前,上官锦年把他带回长安的时候,那一枚魔契曾经随身携带在她的衣物之中。(相关内容:楔子--牵线木偶)一度,上官锦年还骗她说,那一枚金牌,是他们金石为契的婚约。
她向唐重摇摇头,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一枚小东西了,八成还在长安罢。
“多年前,就已经失落了。”花翻说道。
唐重脸上的疑虑并没有消散。“姝儿啊,你一定要对为父说实话,魔契,真的只是丢了,并不是拿在什么人手上吧?”
花翻为了上官锦年的身份之疑和那个可怖的梦境忧心忡忡,并没有把唐重所问的话放在心上。她勉强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对唐重说道:“父亲,您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唐重看着花翻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故意隐瞒,便说道:“没……没什么,既然如此,姝儿一定是这几日为为父的事情伤了神,累着了。反正眼下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姝儿不如就在此地修养一段时间吧。”
“嗯……”花翻敷衍道,突然问唐重:“父亲,上官锦年真的是在二十年前就死去了么?”
唐重不言,他对这个早就物是人非的世界一无所知。
“上官锦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只知道,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活的好好的……父亲,您说,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唐重看着花翻言辞之中带着恳求,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心中的疑问更大了。
“姝儿,上官锦年真的还活着么?是上官家的小儿子,千真万确?”唐重皱眉沉思。
花翻点点头,眼睛中因为担忧已经泛起了泪光。
“这不可能。”唐重斩钉截铁地说。
“……”
花翻咬咬嘴唇,问道:“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么?”
唐重想了想,说:“对于上官家来说,根本没有可能,上官家全族都是凡人。如果一个人可以死而复生,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不是凡人,而是魔族,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以在明月西,借助明月西的水来复活,不过……”唐重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花翻的心中近乎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官锦年,并不是凡人,而是与她一样,是有异能的魔族的存在。
唐重察觉出来了花翻的异样,问道:“姝儿,上官锦年这个人对你来说,是十分重要之人么?”
花翻苍白的笑笑,回答道:“女儿一直以为他简直差劲爆了,他不怎么重要,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可现在看来,这些不过都是女儿的自欺欺人罢了,他对我来说,重于生命。”
唐重一惊,半晌都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方才试探道:“那比起为父呢?为父与上官锦年,孰轻孰重?”
花翻噎了一下,还是说道:“父亲这是问的什么话,在我的心中,一定是您和故去的亲族最为重要。”
唐重心中猜出了大半,反倒轻松道:“女大留不住啊,为父不和他争,不和他争……”
花翻脸一红,笑道:“父亲说什么呢。”
唐重又问:“那上官锦年与刚刚那个黄毛狐狸精相比呢?谁更重要一些?”
花翻被自己的口水呛地直咳嗽,她也没想到父亲唐重武夫的粗犷外表下,藏着一颗八卦少女心。
不过既然父亲问起,她也就实话实说。花翻回答道:“上官锦年对于女儿来说,是除了亲人之外最重要的存在,虽然和小骚货也是朋友,但是……”
她实话实说,面对着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她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和避讳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烟红泪并没有去倒茶,他对花翻的突然莫名的昏迷感到十分的不解。更加不解的是,唐重似乎对此有些知情。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走开。狡诈如他,给自己使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躲在屏风之后偷听,即便听觉灵敏如花翻,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动静。
没想到,该偷听的没有听到,却听到了一些他不该听的东西。
他站在屏风之后,发愣了好久。
眼前是一副禅意山水的屏风,他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先是愤怒,不甘。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找那个朝三暮四的女人质问一个清楚明白。可平静了一会,不甘就尽数变作了自嘲,他终于什么都没有做,掉过头去,规规矩矩地倒了几盏茶,推门而入。
看到烟红泪进来,唐重与花翻都自觉停止了谈论。
烟红泪看看面无血色的花翻,藏起心中的酸楚,狠狠地挖苦道:“茶房里就剩一些粗茶了,想喝好的,爷不伺候!”
*
唐重告诉他们,在找到办法阻止战争之前,他们必须要再回一趟明月西。他这个要求提出的十分坚决,既不容许他们反驳,也不容许他们询问什么。
“姝儿啊,到了明月西,为父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为父啊。”离别凉州城的时候,趁着烟红泪与古沙临时走开收拾行李的时候,唐重在一片凤尾草的海洋中,对花翻说道。
“是什么秘密?”花翻眨眨眼,以为唐重又犯了犯了少女心,在开玩笑。
“一个故事,很长的一个故事。”唐重说,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和蔼一些,但话语间还是藏不住的沉重。
“太长不听!”花翻并没有在意,微微一笑,心无城府,像是凤尾草上的阳光。
唐重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然之色。
*
原本,他们还在发愁一路之上上官锦年该是如何的围追堵截,他们又要怎样历尽艰辛,花招使尽,才能最终逃脱魔掌,回到明月西。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之上几乎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挡。刚开始他们还继承着来时的“大隐于市”的作风,专找人多的城镇,乔装改扮后小心翼翼地赶路。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追兵之后,胆子就越来越肥了,什么路人少顺畅就走什么路,不想做马车的时候,花翻和古沙还可以随时扮演代步工具的角色,助你一飞冲天……
来时的路断不敢走,花翻远远地绕开羽山。要是再碰上青妩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贱蹄子或者是她的主人上官锦年,就麻烦大了。
绕道独苏山的时候,他们得知,已经不用去明月西了。因为,他们在这里遇到了明月西的主人。
狰带着阿圆,是专门要赶到凉州,去找花翻一行人的。他是从烟寒暮的口中得到了花翻要去凉州城的消息。烟寒暮在被上官持盈抓到长安之前,用黑羽鸽子向狰传信,让他启程去凉州寻找花翻与烟红泪一行人求救。
来的人不只是狰与阿圆。狰在半途中,又遇到了目的地相同的绿袖与刑天……
于是,花翻看到这四个人齐刷刷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
狰告诉她,明月西,已经不必去了,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上官锦年好像算准了她要来明月西一样,已经带着暗卫,把整个明月西都占领包围。
花翻十分疑惑,提议回明月西的是父亲唐重,在千里之外的上官锦年,又如何会和唐重的想法不谋而合?
见到狰,最吃惊的还是唐重。狰见到唐重,也是瞠目结舌。
“长川,你这老家伙,这么多年头不见,你还是这么老。”唐重首先打破了凝固的空气。花翻这才知道,老爷子也是有名有姓的,原来狰名叫长川。
“我都听说了,你生出的这小儿,偷了我的水,要去让你复活。没想到老家伙你竟然还真的活蹦乱跳了。”狰见到老友,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树皮一样苍老的眼眶,还是沁出了一些白花花的老泪。
古沙从狰的手里牵过了阿圆的手,可阿圆却并不领情,一边生涩地叫着“爷爷。”一边往狰的身边靠。
古沙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爷子,阿圆的失语症还没好么?”花翻向狰问道。
狰不说话,一边安慰着见到陌生人,有些害怕的阿圆,一边向花翻说道:“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花翻想想烟红泪在羽山时候曾经说过的“半死不活。”心中不由得略过凄凉之感。
可古沙并不知情,他还在为女儿的不识而失望。
花翻想要稍稍安慰他一下。古沙却并不领情,他凄然一笑:“这是我自作孽而已,我弃阿圆不顾,如今,换成阿圆抛下我。”
形同陌路的不只是这对父女,那一对夫妻也好不到哪里去。
绿袖与刑天,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只是半路碰上的旅伴而已。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二人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流。
“奇怪的一堆人……你说,乌合之众,是不是就在说我们?”烟红泪悄悄对花翻刻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