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夫妇见她漏出的眉头紧锁,以为她和之前的名医一样又拿贾公子的病没有办法,露出失望之色。
她掀开贾公子的被子,一寸一寸地摸着,贾老夫妇看她这样想要上前阻止,可看到她冷冷的眼神还是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心想好歹让她看完吧,还没说治不好总归还有点希望。
她摸至贾公子的脚踝处,她的手游走的每一块地方像是有一根银色的丝线一般发出只有她能看见的银光。
至于贾公子的病因,在进来之前她就已经摸清楚了,这些小小伎俩在她这里太过简单。
只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下。
“公子病了有多少时日了?”
见她开口说话,贾老爷赶紧回道“去年入夏就这样了,开始的时候不会这样不吃不喝昏睡,只是时常盯着某一处呆呆傻傻。”
“可曾有其他异常?”
“异常?”贾老夫妇互相看了几眼,明显有些东西不想说,但话问到这个份上,又不得不说“非要说异常,就是小儿病倒之前非常抗拒我们给他说亲,每每提到这事就会神情激动。”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你们先出去罢,我给公子单独看看。”
贾家夫妇见她这样说,有些不情愿,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带着一众下人出去关上门侯在门外。
“我知道是你从中做祟,自己出来吧,你这样困着他,不仅是害了他也是害了你。”
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声说道。
空荡荡的屋子还是一片死寂,只有贾公子微弱的呼吸声,她倒是耐得住性子,在房间的每一处慢慢踱步。
最后还是停在床榻前,手又轻轻摸上贾公子的脸“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伤害了你的小公子了。”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现在慢慢现出一个人形,只是那人形模糊得只能猜测是一个人。
“千岁还是好雅致,几百年的时间也没改掉你喜欢管闲事的毛病啊。”
那人影出声,却是男子的声音。
她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这应该是个小女妖,没想到竟是个男子,更惊讶的是这个小妖居然还认识自己。
“你认识我?”
“当然,这世上还有谁不认识您九千岁呢?”他的语气中带着调笑,“难道您是忘了自己的过去了?”
见她确实迷茫不语,心下肯定了这是被断了记忆“没想到啊,今日还能再见到您。”
狐狸知道即使这人知道自己过去怎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如果她确实被人抽走了一段记忆,那天下的小妖估计都被警告过了,看来认识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暂且不说这些事,这贾公子的病是你所为吧?”
“你把他困在梦中,这样他不吃不喝,凡人的精气可承受不住。”她顿了顿,又看向他露出怜悯的目光“你把你的精气渡给他,又能保得了多久?况且你这几百年的修为也耗不了多久。”
“千岁大人历经凡间大小事,当然看得开,只是小妖我实在是看不了他受苦,这人间不待也罢。”
“你说不待也罢,可问过他的想法?”
她站起身,屋外的贾老夫妇身影晃来晃去,他们正在焦急得等待“我先让他醒了罢,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那人影低头不语,面对狐狸,他没有说不的能力,况且也像她所说的那样,他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了,真待他也精气不足时,除了害人吸**气,恐怕也无其他办法。
“那他可会忘记那些梦境?”
“你想他忘吗?” 她反问。
“自是不想的,可是梦境一散,我的灵力恐怕难以支撑我再化作人形了。”
“忘不忘,全在于他的一念,本就是一场梦,如若他想记住也不会忘的。”
她走至床边,手轻轻靠近贾公子的额头,一股银色的灵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只见贾公子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好像要睁开一般。
“你先隐了去吧。”她对着那人影说道。
片刻之后,屋内又只剩下她和贾公子,她并没有让他立刻醒来,只是打开门让贾老夫妇进了门。
进来的贾老夫妇见儿子还是没有醒,心生疑惑,这人在里面这么久,难道还是没有办法?
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让人准备几口解渴的茶水喂与公子,自然就行了。”
众人半信半疑,不过不得不照做。
小丫鬟端来茶水,喂了第二口,这贾公子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双眼轻轻睁开。
他眼露迷茫,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同他的迷茫淡定不同,贾老夫妇忙上前,双眼淌泪,不相信一般同他哭诉。
她不想看这别离之后重聚的场面,走出屋子盯着那一片荷花发呆。
荷花池下一条调皮的金色鲤鱼跃出水面,带出一片水花落在她的脚边,看来他还是不满自己此趟的多管闲事。
贾老夫妇和贾公子寒暄之后,就赶忙过来道谢“神医啊,真是神医啊,我儿这是三生有幸,得遇神医出手相助!”
说完还准备跪地拜谢,却被她拉起身,她本是清冷的人,这样热情的拜谢有些招架不住。
是夜,应了贾老爷的盛情邀请,她便住了下来。正好小狸猫出去找房子到现在也没见踪影,她也不能真的像小狸猫说得那样爬上屋顶凑合。
夜里一片沉寂,只有贾公子的灯还亮着,白日贾府上上下下都在庆祝贾公子的醒来,她并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什么话,况且她一向不多言。
此刻贾公子站在白天她站的池塘边,也看着那一片荷花发呆,荷花池里并没有见到那条金色鲤鱼。
她摘下了戴在头上薄纱斗笠,也走到池塘边,贾公子感觉到有人过来,抬起头看着来人是她,倒没有一点好奇。
他道谢“多谢神医相救!”
她没有说话,跟他一样站在池塘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整片荷花池,娇艳欲滴的荷花开在这快入秋的季节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公子在想什么?”
她问。
“我在想,这荷花池下是不是有不一样的光景,我沉睡了一年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为何而睡。”
“那公子可曾记得一年多里有没有梦到过什么?”
她细细看着贾公子的眼睛,后者躲过了她追问的眼神,还是看着一片沉寂的荷花池“没有,这一年多我未曾梦到过什么。”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这寂寥的夜中,只有她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