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某个燥热的夏日从床上爬起来写这些,大概总是从心底里暗示自己这将是二字头年纪里最后一个夏天吧,心里着实真真切切的有些不舍。具体也不记得究竟是哪一年的夏天让我如此的难忘,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一说起夏天内心永远满满的都是踏实和宁静。
好像在十里读小学的时候夏天最多的都是跟堂哥堂姐吵架打架,是因为什么原因吵架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好像每次都是以我哭着回家被妈妈要求再也不准去二妈家的结局告终。事实上,不出第二天就一定会再去即使可能依旧是掐架….哈哈,小孩子之间果真是没有隔夜仇的。
但是也有例外。记得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跟二哥吵完哭着回家,第二天他打着赤膊主动跑到我家来玩,看到他背上长了好多疹子,我毫不犹豫的拿出白酒一点点帮他擦拭消毒。完全不记得前一天被他气到天翻地覆…连老妈都惊呆了不禁感叹血缘亲情的神奇力量。或许这是成长过程中跟堂哥堂姐之间为数不多的值得回忆的事情,以至于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觉得有些温暖。
夏天也是吃虾的季节,小时候生态环境好田沟里总是有很多龙虾。二哥和三哥也喜欢在沟里抓鱼摸虾,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或许是每次把手伸进洞里几乎都有收获以至于忘记害怕洞里有蛇或者其他的不明生物,于是每次都是成就感满满的回家。捉完虾晚餐势必是要有一盘虾球的。长辈们总是吐槽虾这玩意儿没啥堆头,一大脚盆最终做出来就只有一盘,家里人多的话根本不够分。但是我猜我奶奶应该是不会吐槽的吧,因为她有妙招。她总是喜欢把虾钳子都弄下来,然后油炸再撒盐。我清晰的记得有一次她在下厨的时我站在灶台边上吐槽说这个肯定不好吃。奶奶非常耐心又温柔的笑着说:“不会的,等我做完你试试看绝对好吃的。”无论是在周围人的眼里还是在记忆中,奶奶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唠叨又强势且有些严肃的老太太。但是在今天我回忆起那一刻,我坚定的认为她其实也是柔情的。我清晰的记得那顿晚饭我手里捏着奶奶炸的虾钳站在二妈屋后面的小池塘一边用力的嘬着上面的咸味再使劲儿的咬开吃里面的肉,一边夸赞奶奶费尽心思为儿孙们创新出来的这道美味。
小时候她似乎很偏心,我总觉得没有得到她的很多爱。比如她有好吃的总是会优先给到堂姐或者带去给表姐。所以我在15岁之前跟她不亲的。即使在读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家里因为穷教不起学费老师不给我发书也不让我上学时她拄着拐棍去找老师替我要书为我争取上学的机会,我还是依旧坚信她不够爱我。
回想起来,那年春天刚下完雨,同村的小伙伴都在教室上课,只有我独自一个人抹着眼泪穿过屋后泥泞的斛叶坡去找奶奶。依稀记得那天她还是穿的那件灰灰的上衣,倚靠在椅子上。见我没上学她非常诧异,从哽咽的我口中得知真相后她麻利的拄着拐棍站起来要去学校找老师。不知当时是出于诧异还是害怕老师,毕竟我从来没想过不爱我的她会去给我出头以及那个年代对于老师这个角色莫名的畏惧。我满脑子想着怎么去阻止她,尽管她不听。到了学校,老师见奶奶来了二话没说把书给了我,然后奶奶就叫我回教室上课。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时常会因为家里穷会有些自卑,更加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因为穷我曾经被老师赶出教室过。如今长大成人,对生活和人生有了更多的认知和思考以及领悟,父母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拼尽全力生养我们兄妹,奶奶利用她一贯的强势去为孙女争取上学的机会。甚至在今天我看来,奶奶是在挽回我的自尊。以至于在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可以坦然的接受并说出来这些事。至于奶奶爱不爱我这个问题,需要重新被定义。
本来是在回忆夏天,但还是花了时间和文笔去回忆跟奶奶有关的事情…是的,我好想她。
每年夏天卧云寨水库一定会开闸放水,于是村上就会号召全村男人们去“招水”。“招水”是什么意思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依旧没办法给一个很确切的解释。我的理解是每个村都会划分区域分配任务,避免别的村把水引流走导致本村的农作物没有水可灌溉。那时候的农村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田地里的各种农作物,所以对于去“招水”这事儿,大家势必是非常上心且全员参与的。妇女则负责在家操持家务。每天到了饭点儿队里指定的“送饭员”都会准时在村子周围吆喝,于是挨家挨户一时间都出现在指定的地点。大家拿着纱布包裹着的各种不同形状的餐具一时间都出现在指定的地点。说是纱布,实际上就是把破旧的蚊帐进行二次利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大家在节约上都是出奇的一致。餐具里盛放的都是妇女们精心烹饪的饭菜。记得有一次妈妈很忙便叫我盛饭给到送饭员大叔。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腊肉烧土豆,后来爸爸回来跟妈妈吐槽说土豆盛太多,以至于把肉都吃完土豆都剩下了。我解释说饭是我帮忙盛的,因为我觉得土豆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所以自己没太舍得吃就盛了满满一大碗都给爸爸带去了,老爸瞬间就不再讲话。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爸爸是否还记得这件事。但那时候的他想必心里是很暖的吧。
男人“招水“,女人做饭,小孩儿肯定也是不会闲着的啊!那时候整个群大村桃子李子根本没像现在这么普遍,嘴馋的小孩儿们都会自己想点办法。打听到父辈们”招水“的地方有桃子可吃,那就去做一把“大自然的搬运工“吧!某天中午二哥三哥以及春风拿的是蛇皮袋子,我则背了个书包,四个人就一路说说笑笑的从家里往群乐村去。具体聊的啥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经过六里坡的时候尽管是土路且刚下过雨但是因为沙地土质,路面也并不觉得很难走。大家就一路叽叽喳喳欢乐的走到了群乐村。在某个池塘边上碰见了小中哥,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偷桃子,身为生产队长的他也没有阻止,反而给我们指路。哈哈哈哈,至今不知道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我们的行为让他也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吧。四个熊娃就这样顺着指引找到了别人家的果园,手忙脚乱的就开始摘,连大气都不敢出更谈不上互相交流生怕惊动了园主。到底是男孩子手脚麻利些,二哥三哥不一会儿就摘了一袋子,春风也差不多有半袋子了。正当我们庆幸可以满载而归也没被主人发现时就听到果园的一边传来呵斥声,吓得我们扛起袋子拔腿就往小路撤退。四个人哼哧哼哧走到小河沟上的独木桥,便看到几个人大人在桥头等我们….毫无悬念,作为”大自然的搬运工“我们搬运的”货物“最后全部被围剿了。可能大人们觉得我是女孩子,就没有没收我的。四人中也就只有我一个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载而归“,为此我沾沾自喜了好久。二十年后回忆起此情此景,我还是觉得内心澎湃依旧!倒不提倡这个行为,只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经历的各种欣喜和失落属实弥足珍贵。若我有幸结婚,将来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去农村体验生活,去获取和感受实实在在的快乐。
夏天女人们最有默契的事情便是吃罢早饭提着盆和筐子在渠沟桥上洗衣服。那时候桥边上都是高大的白杨树,在正午之前即使其他地方烈日肆意,桥上都布满阴凉。选一块平整的石头,将筐子放下便用盆去桥下面装满水再喘着粗气端到事先选好的石头旁。扶着石头缓缓坐下,再抓一把洗衣粉撒进盆里,用力搅两下便把衣服一件件丢进去。继而一边手上搓着衣服一边开启她们的“座谈会“。话题包括“今天的温度是真的很高”、“家里的老母鸡孵了几只小鸡”、“菜园子杂草又长起来了”、“隔壁村XX的儿子要娶媳妇了”…这些现在在被工作和生活压到直不起腰的我们看起来属于完全没有营养的废话,但正是这些没营养的废话勾勒出来的画面成为了长大成人后的我们最怀念却无法复制的时光。
某个话题聊完,便起身吃力的提起筐子拎起棒槌往桥底下走去清洗刚搓好的衣服。小桥下流水潺潺,棒槌挥舞溅起粼粼波光,洗澡的老水牛时不时甩起尾巴扬起颗颗水滴,白杨树上蝉鸣阵阵,斑驳的树荫下还有眉飞色舞谈论国家大事的男人们…记忆中比较健谈的要数小强哥。他跟我二爹一样,夏天不管是骄阳似火还是大雨滂沱永远都是打赤膊穿短裤拖鞋穿梭在田间地头和村子的各个角落,以至于在我记忆中他就是皮肤黝黑,笑起来一排白牙格外的抢眼。他幽默,笑起来总是“嘿嘿嘿”。还总爱和善的逗我们这帮小孩儿,我记得他有件被洗缩水变形的灰色T恤衫,据说价值不菲。从我门口经过的时候我总是嘲笑他花大价钱买了件水货。他也不恼,笑嘻嘻的说我不懂时尚…如今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快五年,感叹世事无常之余这些平凡且普通的人在我们生命中其实留下了好多值得回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