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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织女纺织厂上

赶在通关文书截止日的前一天,铁路局收到了这批货物,毕竟有了刘会长出面,什么货物拿不出来,何况海关局只道是批普通日用品,除了按时递交给铁路局,更派了两个海关部门的直属领导登门向囿新致歉。

这事儿办的顺利,天公也作美,连着几日淅沥沥的时雨停了,张蜚声赶在最后一天,随着去陕西根据地的火车离开了上海。

临走时,道不尽的感谢。

萼雪给他备好了衣服盘缠,又亲笔书信交于他,说是要带给根据地的各位委员,张蜚声欣然答应,并承诺革命成功之后会再来上海与旧人重聚。

“革命,成功~!?”萼雪没想过这么远,何况革命运动如四季更迭,只有循环往复,不会停下脚步。

可萼雪心里总有个疑影,一来是这次行动的上级同志消失的莫名其妙,二来太多让人怀疑的巧合,虽然她是第一次接触地下工作,却也发现这是拿命冒险的事儿,稍有不慎,自己人头落地,还会累及家人。

“这次老爷和太太托大了些,若提前知会我一声,好歹我也能提前想办法,不过老爷似乎立场中立,虽愿意拉张先生一把,却也不愿谭府深陷险境。”萼雪思索着,心里又生了些后怕。

“玄岳.......你终究是没有让步,为了你的理想!”她轻叹声,抚了抚手中的日记本,这么多年,每当她想起过去,就会拿出这本日记。

当年,他们游行被捕后,萼雪不堪拷打,在监狱昏死了过去,幸亏姑姑上下买通,又托了在国党里的关系,只借口说年轻受人蛊惑,所以不明事理的与政府作对,承诺日后带回家严加管教,这才把她送到了医院,可惜玄岳和方海就没那么幸运,方海死在狱中,玄岳坐了两年牢,想到这些,她的心都是痛的。

“当年,到底是谁策划了那起镇压,方海究竟是谁杀的,北平当时并没有屠杀学生的先例,为什么拿方海祭刀!”这些问题,萦绕她数年,百思不得其解。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她心里感叹着。

“咚咚!”敲门声。

“少奶奶,一位姓江的先生来了电话,说是找您借本书!”是顺儿。

“借书?”她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多么熟悉的理由,曾经,方海和他每次来“胡楼”找她,理由都是借书。

“来了!”她起身开了门,见顺儿端着盘水果,是西瓜,都刚切好,水灵灵的,跟刚淘澄净的胭脂似的。

“顺儿,待会把小花唤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边说着,她边往楼下去了,留着顺儿在房里发愣,这捡回来的黄毛小丫头,少奶奶有什么要单独吩咐的。

玄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七拐八拐的隐隐是要拉拢萼雪入党的的意思,萼雪知道他的想法,一来她与他们有了干系,与其在外面飘着,不如归拢来成自己人,也少了将来的麻烦,二来他了解她,外面柔顺谦恭,实则内心倔强,方海的事他都放不下,何况是她。

只是,她有她的打算,昨日的豆蔻少女早已长成了饱满的豆荚,谁也不知那里面包含着多少颗圆滑的秘密。

“玄岳,你的意思我知道,若时机得当,我会给你个答复。”她并未表态。

家事国事天下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比如眼下,比如她面前的小花,那也是顶要紧的家事。

“少奶奶!”小花很机灵,在谭府呆了这月余,人也胖了不少,更显得娇憨可爱。

“小花,少奶奶知道你辛苦,在六华熬了那么久,实在为难你,可这世道,本就是人吃人,你要是不为了自己,谁又为了你呢?”萼雪怜爱的抚了抚她的脸颊。

“小花是少奶奶救回来的,一条命也是向着少奶奶,少奶奶吩咐的事,小花一定尽全力做到。”

萼雪笑了笑,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轻声细语着。

————

三天后,织女纺织厂的女工队里,出现了一个颇俏丽的小丫头,瘦丁丁的胳膊腿,却是极灵性的样子,又是跟监工讨着好,又是帮着分发衣服手套。

“叫什么呀?小丫头?”为首的一个娘姨正在登记花名册,因笔头不润,她时不时还要伸出舌尖舔舔,故显得颇不耐烦。

“谭小花!”

“谭~谭!”那娘姨不会写这个字,最后只能写了个言字谈。

摁完红手印,小花拿着她的包裹就往宿舍来了,虽说事先想到条件只会比之前待过的厂子更恶劣,却没料到这里黑黢黢的跟狗窝差不多,低矮的棚顶,南首的方块小气窗,乱糟糟散发着汗馊味的稻草摊了一地,几个溺桶摞在墙角,还有件不知道哪一年丢下的工服揉成一堆塞在角落里。

许是在谭府睡惯了干净床,再回来这种地方,她有些不惯,于是从外面的草垛里又抱来些新鲜稻草,厚厚的铺了一层,又用拖把蘸了水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番,一个同住的歪嘴女人见她勤快,便笑:“你是来帮工还是来过日子的,打扫这么干净也没人念你情。”

小花笑了笑,也不言语,又上了通铺把自己的被褥枕头摊开了,虽是过来对付一两个月,可鸢儿还是给她备了些厚实铺盖,虽是旧的,可里头都是白花花的精棉,其他人见了都暗暗纳罕,这小丫头哪儿来这么些齐整家什。

“你们怕不知道,他们说这个纺织厂月月都在招人!”歪嘴的女人神秘兮兮对旁边的人说道。

“咋啦?这厂子还吃人不成?”另一个蓬头粗黑皮肤的婆娘趁机开起了玩笑。

“我也是听人说,也不知道实情,如今上海到处招工的就是这个厂子了,若有其他门路进好厂子,也不至于来这里,唉~!”歪嘴女人叹了口气。

“小丫头,你来这里可要小心呀,听说这里上个月有个外地来的姑娘把手指头给轧断了三根。”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女人插话道。

小花听到这个,唬了一跳,转头问道:“那这事怎么没听人说,不是方才排队的时候还都说薪水好着吗?”

中年女人摇摇头,叹道:“唉~!谁会跟你说这些,何况这薪水好也是因为少了逢年过节的节敬,食堂的伙食,还有这住宿的条件。”

这话说完,那歪嘴女人哟了一声,似被什么吓了一跳,众人看去,原来是墙角溜过一排灰老鼠。

中年女人指着她,笑骂道:“皮糙肉厚的,还摆出了皇后娘娘的做派,不过是几只老虫,又不是你娘!看把你吓的!”

众人皆笑了起来,歪嘴女人也笑,骂道:“什么你娘我娘,有奶才是娘呢!这厂子谁给我发钱,谁就是我娘!”

众人指着她又是一阵笑。

接下来几日,小花便留神观察着动静,厂子里接到的活儿多,又似乎都是海外的订单,所以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能听见厂子门口轰隆隆的卡车声,据说是要往港口送。

到了开早饭的时间,厨房做事的邋遢大娘拖来几口烂铁桶,里头都是清亮亮捞不出米的稀饭,连配粥的小咸菜都无。

歪嘴女人嘴碎,抱怨了声,就被那邋遢婆娘一锅铲扣在了头上。

“扯臊呢!我伺候你们吃喝,你们又不是同我挣钱,爱吃吃,不吃滚!”说着,便把歪嘴女人的一碗稀饭泼了出去。

众人见状,也是敢怒不敢言。

中午倒是有干饭吃,可惜还是跟猪食似的一大桶,拌着些发黄的菜叶,吃的人直犯恶心。

这些小花倒是受得住,可她最怕被派去缫丝车间,里面老大一口锅,倾进满满的的蚕茧,远远的站着,都有股滚烫的热浪袭过来,几乎要把人皮熨掉一层,然后女工得拿根棍棒轻轻的把煮开的蚕茧剥开,很多时候棍棒不好操作,就得伸手去捞,往往一双好手烫的皮开肉绽,泛红流血倒是其次,怕的是夏病冬生,这双手到了冬天,定会生出一手冻疮,到时候再去捞蚕茧,又是恶性循环,最后只落得双好手活生生长满红的,紫的,青的烂疮,没一块好地儿,到那时,别说纺织女工,就算去扫大街,一双手也是捉不住扫把了。

相处久了,她也慢慢知道了同住的三位女工的情况,歪嘴女人有四个月身孕,因住在杨树浦,所以时常要留宿在厂宿舍,但家里还有个大儿子念小学,所以周末还要赶回家洗衣做饭,等到了周一早上四五点天不亮又要赶回厂里;蓬头的黑婆娘则是湖州乡下人来上海奔生计,一家四口租在拉都路的一个亭子间里,她倒常说宁可睡宿舍,也比在家里人挤人要强;稍年长的中年女人则更无奈些,家里老公是跑码头的,去年累出痨病,半死不活的成了个废人,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都等她发工资吃饭,她除了在这里做女工,还包揽了一批跑码头男丁的衣服鞋袜浆洗。

织女纺织厂还效仿欧洲的制度,在工人内部组建了工会,但要求每年缴纳两元八的会费,很多女工做不满一年,也必须是要缴的。而小花这样的童工,粗略算下来总有五十来个,算是整个厂子里女工的十之二三,只是多数似乎麻木呆滞,只知每日从早到晚的干活,问起话来也是闷声不吭。

厂子里还规定每天早上六点开工,中午十一点放饭,直干到晚上七点,补贴些充饥的糕饼馒头,还时常是馊的冷的,这要怨买办,因是厂领导的亲戚,便克扣上头的贴补,饱自己私囊。

以往在六华,虽说也是早起晚睡,但晨起有清粥大馍馍,中午在厂子里吃一菜一汤也见得到荤腥,不在厂子里吃的还会补贴两分钱,至于六个月身孕的女工,还依照雇工法另算补贴。

说起来,还是那次游行之后,美国人趁势败坏了六华这批老厂的名声,吓的那些外地来的乡下女工信以为真,只道织女才是上海最好的,都认定出了织女,其他厂子便更加吃人不吐骨头,才一门心思的留在织女。

而美国人颇狡猾,招工又以苏杭两地的乡下女人为先,一来这些女人初来上海,不知孰好孰坏,只知道签了契,摁了手印就要做死做活,二来上海本地女工往往都是走动上班,来来去去耽搁时间,不比能住宿舍的外地女工,随叫随到的方便。

这样盘剥克扣,悭吝算计的地方,自然出不了什么好事。

就比如前日那被梳棉机器轧断手指的女工,据说回去没两日,就伤口感染得败血症死了,厂子里对外声称是她上班打瞌睡自己不慎把手伸进轧钢里轧断的,躲过了诉讼赔偿,还找了几个黑警把前来讨说法的家人威逼恐吓一番,最后只把伤残的女工领回去了事。

小花打听到这些,便都默默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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