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刑牢里,一个身体瘦弱浑身是血的少女蜷缩在角落,她头发凌乱,满身的疤痕,一看就是受到过百般的折磨。午时刚过,她眯着眼透过墙壁上那唯一的一点亮光呢喃自语,“死了,都死了……”,牢狱里处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名身穿红色喜服头戴凤冠的女子步履款款迈入门内,妩媚的杏眸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凄岚,尖细的嗓音微微提起,穿透了她白嫩如玉的耳朵,她排斥地往后挪了挪,嘴上微念着,真是阴魂不散。
“凄岚,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我偏偏就要出现在你面前,你看看,这是我与太子殿下成亲的婚服,可漂亮?”
凄岚不想看,撇过头去,柳凝偏不如她的意,命令丫鬟强掰开她的双眼,将她的凤眼定格在自己的华服面前,她就是要她看见,就是要她记住这一刻,夜尘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凄岚被迫睁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全身的宝石点缀,金光闪闪,华丽无比,柳凝穿着它,就好似九天之上的玄女那般美丽而耀眼。
跟她比起来,她就卑微到了尘埃里,她渺小得就像一只蝼蚁,随时可以被她面前的这双大手捏死。
尽管事实如此,可她扔不甘心,这本该是夜尘为她寻的,该穿上这件华服的人,也该是她。
她凄岚自小聪慧过人,与太子夜尘更是青梅竹马,是她柳凝横刀夺爱与太后沆瀣一气陷害于她相府,她全家锒铛入狱,既然全家都已被斩首示众,为何还要独留她一人。
“柳凝,我已是罪人,此刻应该在黄泉路上,你还留着我的性命做什么?”
就在一刻钟前,她全家已被斩首,心里明白柳凝留她只为炫耀,但也绝对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是恨极了她的,断不会轻饶了她,她太了解柳凝的心思了,做事狠厉,毒如蛇蝎,定是没有打算让她痛痛快快死去。
柳凝缓缓蹲下身子,得意一笑,刻意将自己的华服在凄岚面前显摆了几圈,随后大手一挥,瞬间变成罗刹面容,派了两个老嬷嬷将凄岚按住,随即一声惨叫,凄岚只觉自己的脸皮被人剥下,鲜血横流,血流满面,绝世的容颜不再,只剩下一脸的血肉模糊。
“啊——”
凄岚捂着自己的脸失声尖叫,疼得满地打滚,血肉模糊了脸,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不停地翻滚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夜尘——夜尘——”
她疯狂地叫着夜尘的名字,这个她唯一还牵挂着的人,他说过,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她在哪儿,只要她需要他,他便随时可以出现在她面前。
凄岚狰狞的面容在柳凝眼里,令她无比的兴奋。
“哈哈哈,哈哈哈”
柳凝着拿起那张曾经令她嫉恨发狂的皮囊哈哈大笑,“太好了,你这绝世的皮囊不在,就算是投胎到了下辈子,这张脸也不属于你了。”
将脸皮随意揉捏在手心里,随手一扔,再狠狠踩上两脚,不就是全京雍城第一美人嘛,现在不一样是个丑女,还敢跟她抢夜尘做太子妃,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柳凝好一通撒气才罢了手,殊不知凄岚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与她同归于尽。
娇弱的身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老嬷嬷的束缚,尖叫着起身,就朝着柳凝奔去。
“柳凝,我要你死……”
滋啦一声,是长剑划破喉间的声音,凄岚本想用尽自己的余力掐死她,顿觉喉间腥甜,她呼吸一窒,眼前一片昏暗。
“凝儿,没事儿吧!”
一个男人神色紧张的抱住柳凝,柳凝得意的躺在他的怀里,戏谑的眼神瞥向一边垂死挣扎的凄岚,跟她抢男人,也不瞧瞧自己这张脸!
在濒临捶死之际,她好似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凄岚全都明白了,绝望和无助向她袭来,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她好恨,恨到了骨子里,恨到了灵魂深处,哪怕是入到了阴曹地府,她也会记得这两人的名字。
“夜尘,即便是永不入轮回,我也要生生世世诅咒你,这辈子,你什么也得不到,你注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不得好死——”
划破她咽喉的人竟然是她最爱的人这无异于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究是弃了她,选择了柳凝。
她拼尽一生去爱的人竟然不配为人,利用完了她就将她弃如敝履,他对她的爱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假象。
凄岚好悔,是她害死了爹爹,害死了娘亲,害死了弟弟,害了全家。
“爹,娘,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凄岚无声的呐喊,然而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凄岚拼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最后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夜尘抱着柳凝,凝视着凄岚逐渐冰冷的尸体,脑海里浮现出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亭亭玉立的身影,他心口一紧,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三月之后,黔安,柳州湖畔之上,一少女立于湖中挥舞长袖,翩翩起舞,吸引了不少世家贵族子弟为她停留。
盈盈在水间,拂袖在花丛。什么叫花中仙子,说的就是她了。
少女一袭粉衣似霞,身姿窈窕,婀娜纤细,挥起袖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似神妃仙子在湖中游荡,福向四方。看得路人驻足,纷纷赞扬。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怎的在黔安从未见过啊?”
“你还未听说啊,这是凄太守家的女儿,凄岚,刚上任就带着妻子女儿回了这黔安祭祖。”
“凄岚,我怎么觉着这名字那么熟悉?”
“哎呀,得不就是那个凄岚嘛,前任丞相的女儿,也叫凄岚,不过她早死了,听说死相惨烈,脸皮都被人给剥去了,也不知是惹到了谁,心眼那么狠毒的,尸身都被拖去了乱葬岗,听说啊,野狗都不吃的,都传是有冤情,怨念太深,还是好心人挖坑给埋了,还给她修了座坟,念在她平日里没少做功德的份上,希望她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围观的群众盯着凄岚的面容议论不休,就是因为她与那位前任丞相的女儿,同用一名。少女明媚如画,姿容倾国,虽与那相府之女同用一名,但这容颜,却是丝毫不沾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曲舞毕,丫鬟伶儿早早递过了帕子为她擦汗,凄岚接过,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只觉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一觉醒来,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脸,看着屋内陌生的家,她似乎是凄岚,但又不是凄岚。
“主子,可是累了,歇息会儿吧!”丫鬟见她如此心神不定的,许是累了,搬来了凳子,让主子坐下。
凄岚擦了擦汗,抬头一看,才觉日上中天,想着时辰不早了,就要带着一众仆人离开,半路却被人劫下,来人凄岚认识,正是柳凝的哥哥柳承。
凄岚嘴角轻勾,听闻柳承素爱舞女,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去学这支舞,专程打听了他会来这里,还以为今日运气不佳,遇不上他了。
“公子拦我去路 这是何意啊?”凄岚退了两步,露出一脸怯意的样子,看起来娇柔可人,惹人怜爱。
柳承一脸猥琐色眯眯地盯着凄岚的腰身,想着她方才在湖中一舞,真可谓是天人呐,这真是除了那个女人外最令他心动的腰身了,动起了邪念,不让人走。
“咳咳,姑娘是何许人也,怎的小爷我不曾见过?”
柳承一开口就是打听凄岚的家世,他素闻黔安美女如云,特来此消遣,想着遇着一两个好的回去纳了妾,自己也好好享受一把,没想到,竟让他遇见了这么个美人儿,可不得好好把握。
凄岚浅笑,这姿势,在柳承眼里,一颦一笑皆婉转动人,退一步又不舍,进一步又恐惊吓了仙人。
凄岚不动声色的看了伶儿一眼,伶儿会意,绕到凄岚前面,将柳承与凄岚的目光阻隔开,柳承见不着美人,心下不喜,又不想太过粗鲁,只得推了身旁的随从一把,怎料随从是个傻乎乎的,这一推竟将他往湖水里推去,柳承躲避不及,又好似故意有人跟他作对一般,绊了他一脚,两人扑通落入水中,看得众人好一阵玩笑。
碍眼的没了,凄岚的路畅通无阻,她轻笑着看着湖中扑腾喊救命的柳承心中鄙夷,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她边走着边往路边的围墙上磨蹭了下自己的鞋边,柳家的人,碰了一点她都嫌脏。
心细的伶儿察觉到主子的不对劲,待走到无人的地方便蹲下身来,拿出怀里的秀帕为凄岚擦起鞋边来。
“主子,奴婢觉得,自打你从老家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伶儿说不上哪里奇怪,可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以前的凄岚虽说喜爱糊弄人,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像推人入湖这种害人的事情 她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她心思细腻,凄岚的那点小动作没能瞒得过她,凄岚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她。
她自小服侍在凄岚身边,凄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跟明镜儿似的,想着,便生了疑惑,总觉得眼前人非眼前人。
“伶儿……”
“嗯?”
伶儿正为凄岚擦着鞋,冷不防凄岚伸出一双秀美的手就掐住了她的喉咙,指尖用力遏住,伶儿便窒息的陷入了昏死状态。
眼见着红润的脸色转变为青紫,凄岚的手才停下来,伶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凄岚看着她死里逃生的表情,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主子,你怎么……”怎么要杀她,可如果要杀了她,她又怎么活着。
伶儿疑惑不解,凄岚却摸着她的脸轻笑,“傻丫头,死亡的感觉不好受吧,那一瞬间,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死后余生,是个人都会变的,你主子我死里逃生回来,若不对自己好点儿,落入水中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在死亡的边缘痛苦徘徊和被心爱之人背叛透骨的恨意,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这是她临死前唯一留下的感受,心态变了,人自然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