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甘屠户也正想着这事呢,甘家这一年虽然接连添丁,但气氛实在说不得好,好不容易到年末了,不如趁着孙女周岁时大办一场,去去晦气。
甘家就这么一个孙女,先头委屈了,现在缓过劲来却是不肯再让她受委屈。
刘三娘取了金子给甘小棠打了一套长命锁,一个金项圈,又有一对实心的金手镯,金脚镯,“就这些加起来应该和那个宅子差不多了。”甘家与别家不同的是,甘家两个儿子都成亲后,甘屠户就把家产一分为三,他和刘三娘一份,两个儿子各一份。之后赚的钱交一部分给刘三娘,刘三娘管他们吃喝穿用,其余钱就自己支配。
两个儿子不是一个赚钱路子,两个儿媳妇家底也不同,强行均贫富,只能让他们兄弟生隙,还不如各过各的,一大家吃穿甘屠户也贴补一下他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再各自有点私房,想要开小灶也随意,大家都欢喜。
这想要家里兄弟和睦,家长就要一碗水端平,尤其是有了媳妇以后,不能让媳妇背后嘀咕,刘三娘心里有数呢,先头给了一个小宅子给二儿安置外室,现在就要有足金首饰给大孙女过生日。
“也好,往年我总想年节时请个戏班子来热闹,但是咱家亲戚少,为自家看特意叫戏班子怕被人说轻浮。十一生的好日子,以后年年都能在这个时节叫戏来看。”刘三娘笑说。
时人爱戏好听个曲儿说个书,但凡是略整齐点的酒楼客栈都会聘请个说书先生或是琵琶娘,这家里有喜事也喜欢叫一台戏班子热闹热闹。大户人家自不必说,小户人家家里地方不够倒腾放一个戏班子的,就在坊间找一个空旷地,一天唱三场,若人多了,还有别处的货郎小摊贩过来,能得一场好热闹。
正日子里,一大早,甘小棠就被打扮的红彤彤的往正房里一抱,刘三娘把新打的项圈给她戴上,甘小棠傻乎乎的用手去摸,真金子吗?
还有点坠脖子,这重量是合理的吗?
唐钱儿也打了一对金圈给甘小棠,手上戴不住,就用红绳穿了挂在身上,等到唐家来人,也是送的金圈儿,不一会身上就挂了一圈。
甘小棠反而淡定了,肯定这世界黄金产量充足,稳住,想想人家潮汕新娘,小场面,莫慌。
等客人到齐了,还要安排抓周,这对伪儿童来说小菜一碟,甘小棠先抓了书本,后抓了印章,仰着头等大家夸奖她,大家夸她聪颖知书达理,又说拿的印章在手,日后有诰命在身,然后一圈人又眼巴巴的看着甘小棠。
甘小棠有些迟疑,难道要把这上面的所有东西都拿起来,那会不会太贪心了,她看来看去,针线用红绸布包着,又大又醒目,甘小棠了然,跑过去把针线抱在怀里。
这下众人的夸奖更真心实意了些,说甘小棠心灵手巧,必是众人所求之好女。
甘小棠过生日的乐趣瞬间被冲淡,想当年小孩抓周,不拘男女,抓到粉红色钞票就会赚钱发大财,抓到书就是会读书以后是个文化人,抓个印章,那就了不得了,以后要做大官的。现在抓到书说不定也要做个文盲,抓到印章的诰命,不是靠丈夫就是靠儿子,只有抓到针线才是她的真实人生。
甘小棠叹口气,她还能见到社会进步,男女平等的那天吗?
旁人是不管甘小棠这些愁绪的,说是她过生日,让她在一旁好生待着不吵闹就是帮助,大人们热闹着交换八卦,交换育儿经,越说越热乎,满堂欢庆。
甘屠户早两日就让甘大往街坊邻居走了个遍,邀大家过来吃酒,甘屠户一家虽然是外来人,又无宗亲长辈,但是自住进如意坊就急公好义,不吝钱财,再加上家和人正,不恃强凌弱,邻居们也乐与和他们交往,合家上门来吃酒席,男人们饮酒,女人们聊天,戏台子前面用厚毡布做了围栏,烧着炭盆,就是露天也不太冷。孩子们跑来跑去,甘文理偷翻出家里买的炮仗,领着一帮孩子跑远了放,闹嚷嚷的开心。
整一坊只有白家和她的姻亲张家不在这热闹的行列。
张家娘子一早听外面热闹的声音就在家里敲敲打打,家中孙儿醒来后就闹着说要去看戏,被她好一通凶,连着儿媳妇一同骂,“看看看,看鬼啊,那是给你看的吗?人家都不曾请你,你上去凑什么热闹,不嫌丢人。”
儿媳妇也不怕呢,梗着脖子回道,“戏摆在外面,又不进他家,怎么看不得?”
“你就缺这一日戏看?都不准去。”张娘子骂道,她生的女儿嫁给白家的儿子,嫁过去十余年只生的两个女儿,日子本就不好过,若叫白家见着他们去凑甘家的热闹,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女儿。
回到房中对着丈夫又是一阵窝火,“当初我说甘家大郎行,你非说人家单薄,要嫁给白家,这下好了,甘家日渐丰厚,白家,不说了,我要早知道他们家是那样的好家教,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让女儿嫁进那个狼窝。”
“现在说这个做甚,总归,也是秀娘不争气。”张家当家的说,他心里也悔,但悔有用吗?外孙女碰上这么个姑母,日后哪里有好亲事说,少不得要去远地方说亲。
“白家又说让我们出钱典妾替秀娘生个儿子。”张娘子说,“这钱也不是出不起,但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但凡他家能对秀娘好些,这钱我也出的甘愿。再说他家哪有他说的那么钱紧,赚了几个钱都花在女人肚皮上,生不出儿子来怪秀娘,也没见他在外头生个儿子出来,可见是他自己的原因,生而无德,活该无子。”
“一家子那么热切的想让白玉娘攀上甘家,还不是为了甘二的钱。”
“再看看,实在不行,这钱还得出。”张家当家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