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光成了灰色了，雨的影子遮盖了整个白天。电光凶猛的，用它的利爪抓着天空。灰暗的街道上，灯光微露出些许光亮来，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提着皮质公文包的他，紧紧握住那冰冷的手柄，像是生怕它飞走似的，我并不理解明明被栓住的是他呀。我停泊在街的中央，他们的脊背是弯曲的，身体是疲劳的，眼神是惶恐没有生气的。这天就像个贪心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人们投身其中，不许反抗什么，也不去争取什么。在这浑浑噩噩的天底下，没有人是自由的。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被禁锢着，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60岁才刑满释放。而后，他们发现他们早就不会生活了，又像个期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似的，极力的想回去。
这样想着我的脚迈出了第一步，而后越走越快。我知道的，我也在这其中。时间分分秒秒的消耗着，它就是个无情的怎么也止不住填不满的大沙漏。谩骂是没有用的，我还要到学校去，恐惧在我心头滋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确是害怕迟到的，迟到的后果最多不就是罚站，而罚站我不怕的。
上课的铃声响了，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站在教室的门口，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我终于明白，我害怕些什么了，我害怕的是那些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的眼睛，那些冰冷的目光里，有的是嘲讽，有的是庆幸，反正总有坏的思想都在那里面了，我还妄图从那里找到一丝温情的善意，可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连这一丝的想法都没有了。人群冷漠而不自知，没什么，比这个更残酷的了。
然后我应该在门口罚站来着，可能像千万根针扎似的眼神，让我止不住地逃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将经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要是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还是否会逃走。可事情第一发生了，就不能再回忆过去了，人总是这样的，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顺着台阶拾阶而上，寻找那一丝的光亮，从那细小的门缝里，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来。我轻轻推开门，坐在房檐下的马扎上，眼望着那阴沉的云块。我想着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就让我逃避一会儿吧，这压抑的气氛啊，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吧！就这样给我一点时间，哪怕一会儿有人通知我要退学，我也不会有什么抱怨了。
天打着雷还在乌云中隆隆地响着，许是那片云离学校还远着，这边倒是没有雨的。我发现天台上还有第二个人，他一直望着天台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我了。
“你好，同学你为什么在这呢？”他试图对 我表示友好，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这微笑显得诡异。
我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毕竟我是为了逃避罚站，偷跑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呢。”
“我”他苦笑着“我是过来寻死的。”
虽说我早有预感，在他盯着天台的时候但我对于这种自暴自弃放弃生命的人，也是非常不理解的“为什么呢？”我问他。
“为什么这事儿哪说的准呢？或许是我活够了吧？又或许是我的病又严重了，总之我是活的够够的了。从我生下来那刻起，我就没有自由了，我被各种枷锁束缚着，我也变得不是我了。他们都说我病了。”
“难道不是吗？”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他叫舒栩泽，在我们年级很出名，长得帅，家里有钱，高一的时候，性格很阳光，是女生话题谈论的对象。让他真正成为全校风云人物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在上个学期，莫名其妙的休学了，有的同学说他疯了，有人听到老师说他病了。
“不！不是的！疯的是你们，孩子的天性怎么能被束缚呢？从小被要求学这学那，要求考个重点中学，要求考个985、211，考完大学还要找个所谓的好工作，浑浑噩噩直到60岁退休，才能过想过的生活。”他情绪越发激动了，手攥成了拳头，关节处都有些发白了。
“算了。喂，同学帮我个忙呗”
“什么？”
“告诉王璞玉，我叫他好好活着，真真正正的过生活。”他的眼中出现泪花儿来了。
这人真奇怪，明明自己对世界都绝望了，都要自杀了，却还要别人好好活着。
他向天台的边缘走去，面色祥和，下面的风吹上来，雨来的真及时啊，它总是这样迎合着气氛，“真好，我终于要自由了。”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想要阻止的。可我的脚刚迈了一步就停下了，我有什么阻止的权利呢？我敬佩他的果敢，羡慕他的勇气。我若无牵无挂，我也想随着他一起跳下去。可我身上的枷锁太重太多了，我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现实。这样算起来的话，我比他可悲多了。这样不自由的我，有什么权利，阻止他获得自由呢？
雨在遥远的天际降下，雷电像一阵突然发作的痛楚的痉挛似的闪射，教学楼前的草地上，盛开了一朵显眼的红色的罂粟。
人们很快发现了他，救护车来得很及时。人们面对这种突发的是异常的迅速，在慌乱之中没人发现我去哪儿了，也就没有老师来处罚我了，总之我算是逃过一劫。他得到自由了吗？我的心慌慌的。就这样过了几天，终于有人议论到了他。
“听说了吗？前几天跳楼的那个”
“怎么了？我们教室的窗户冲着外面看不到教学楼，那天下课才知道的，这件事太可怕了”
“那天送医院他被治好了。”
“啊！”
“据说所幸教学楼，楼层不高才四层，下了雨，还有草地做缓冲。不过他还是得病了。”
“不是说治好了吗？”
“跟跳楼这事儿没关系，是心理的病，刚在医大二院治疗完，就送精神病院去了。简直就是无缝衔接。”
“而且呀”他卖了个关子，神色古怪像是故意吸引着女生的兴趣
“说呀，急死了”
“好好好，他死了。”
“又怎么啦？”
“他要是想活，他能跳楼自杀？他在精神病院更呆不下去了，才到那三天，第三天晚上不知道搁哪儿来的利器，大概是他自己藏的。在自己手腕的地方剌了个大口子，一点声也没出。医生，护士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人也没了。”
“真是太不幸了。”
“就是说呀。”
“这样他的家长怎么活？他可真是太不负责了”
……
我的心越发往下沉了。这世界实在太可恶了，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苦难之上。明明一点都不懂，却还是要讽刺几句。
我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这是他所望的。可第一次自杀的失败让他离世的痛苦又多增了几分，或许我应该拦着他，尽管我并不想那样做。
这是个雨季，几乎每天都有雨的。
又过了几天，他的父母来到学校，打算把他的遗物带回去。很多人去围观，我也在其中。不过我慢慢注意到，有一个男孩儿一直站在门窗户的那里，紧紧的盯着那个跳楼的男孩的桌子。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了他让我转告的我还没有说呢。
我走向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璞玉？”
“嗯，怎么你认识我？”
我手指着那个桌子“他跳楼前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活着，真真正正的过生活。”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遮面痛哭，嘴中不停地嘟囔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他突然的情绪失控，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极力的想让他缓和下来，我并不知道怎么做。大雨倾泻在树叶子上好几个钟头，教室的窗户被狂风震得咯咯发响。电光一闪而过，我晃的看到那个桌子上有一段文字“抱歉，我也想救赎你的，可在这个悲凉的世上，谁又是谁的救赎呢？”这句话我看到了，王璞玉也看到了。他擦了擦眼泪，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教室。
舒栩泽，真是个好名字呢。有种植物叫泽泻，开着白色的花，生长在沼泽中，虽生于阴霾，却向阳而生。
后来我又忍不住担心王璞玉，向人打听他的消息。同学一脸惊奇的望着我，“王璞玉？你认识那个精神病？”
“什么精神病？他怎么了吗？”我很疑惑。
“那倒没有，他只是有抑郁症罢了，初中的时候就有了，高一的时候才好。不过大家都不敢跟他玩，因为有人看见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他在天台那边差一点儿都掉下去了，还是舒栩泽把他拉上去的呢。就是他害的舒栩泽左手永久性脱臼了，还好是左手，要不然人家家长肯定得讨个说法。到时候可不是医药费的事儿了。说不定舒栩泽跳楼就是他撺掇的呢。你可得离他远点。他可是个疯子。＂我憨笑几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去了。
这乱飞的思绪啊，道不清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在这错乱的世界中，活着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儿啊！
人真是爱钻牛角尖的生物啊，连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拥有了。难道不能再勇敢一点？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吗？真是奇怪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