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一行征雁向南飞,在这个璀璨的夜空下,整个小牛村似也是陷入一片沉静之中。在小牛村最西边,有一棵似是樟树的高大树木正施展它那雄壮身姿随风飘摇,不知是在为谁欢喜,还是在默默凌乱。
在这大树遮天蔽日的繁茂枝干之下,有两间破旧的茅草屋,茅草屋是用最常见的黄土砌成的,似乎很有些年份了。几面土墙上皆是坑坑洼洼的破洞,但还好这土墙胚打的比较厚实,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一个穿孔的漏风洞。这两间土房只有一个矮小、逼仄的窗户和一个进出里外的老门,那张老门确实是够老的,两边门扉都快要散架了。
这老门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一般,似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只盼着能为这穷苦破败的家再阻挡一些风雨。土屋内部最东边放着一张还算能用的桌子,桌子上简单干净的摆着三个陶瓷灰碗和两个陶瓷灰盘。除了碗盘,只有三个破旧的椅子靠在桌子周边整齐的放置着。
房屋的西侧便是一张黄土砌成的床,在床的床头位置是用黄土砌成的一个简陋土台子,那土台子上一盏用铁皮子包裹着的孤灯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灯体内的灯油,昏沉沉的油灯无时无刻都散发出一股浓浓刺鼻的气味。虽然味道难闻,但这房子的主人似乎也闻习惯了。而且这盏油灯起码在这无边黑夜里也为这偌大的土房子,照亮了那土台子周围一片大约三尺之地。
那张虽是黄土砌成的十分简朴的床,却也被收拾的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这家里定然是有一个极其勤快爱收拾家务的人。黄土床上铺了整整一床厚厚的茅草,只在那茅草的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粗布。
那粗布上面正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好似沉沉睡去,但那紧皱的小脸上却是有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病态青白色。在土床床尾位置,正蜷缩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这少女柳眉杏眼,玉面仙容,虽然尚且年幼,却也是极其漂亮妩媚的美人胚子。
只是这少女似是因为常年辛苦劳作的缘故,一张俏脸上毫无菜色,本来粉嫩可爱的仙容上反而显露出一种苍白的颜色来。这少女似乎已是在睡梦中,只是在梦中似也在担忧着什么。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符弟’,……‘不要丢下我’……‘快点好起来’……
那躺在床上的少年似乎听到了少女这梦中入魂般的呼唤,又似是在梦中被一道天际落下的奇光命中,只见少年似是在梦中打了一个冷颤,手指轻轻地哆嗦了下。然后少年又坠入无边的黑暗梦境中沉沉睡去。
这睡梦中的少年,名叫王符,今年正好十一岁。因为昨日上山采药,刚好发现一株上好的草药。却在采摘太过兴奋,一时没有细心查看,被那草药上的毒虫所咬。当时强忍着晕痛,只简单的处理下,便赶紧下山,终于赶到了家中。但是就在到家的瞬间,似是毒发,又似是精神再也坚持不住,只听‘砰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当时正在屋子里忙着做饭的少女苏柔,刚抬起头,笑语妍妍的准备招呼弟弟王符,哪知道王符却倒地不起。这可把苏柔吓坏了,自从两年前义父王坚进深山采药,被山中猛兽咬伤后,回到家中不到三天便一命呜呼。这可把当时苏柔和王符伤心得哭了一个星期,最后靠着一股顽强的毅力坚持着,姐弟两人硬生生熬过了那段最艰难最困苦的时期。
本以为姐弟两勤俭持家,相依为命,能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万万没想到,才刚过去两年,弟弟王符却又中毒昏迷。这可愁坏了苏柔。不幸中的万幸是,王符当时回到家中怀中采到一株草药。苏柔常年跟着义父辨别草药,一看便知这株草药非是凡品。苏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赶快把那株草药熬了汤,便给王符喂了下去。
苏柔一边操持家务,一边照顾昏睡的王符,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疲惫饥饿,已是极累。苏柔本想一直看着昏睡中弟弟王符,哪知道才刚坐到床上,已是筋疲力尽,不到半刻钟,便眼神沉沉,直接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此时已是深夜,整个房间越发静谧。昏睡的王符额头上突然冒出九色仙光,那仙光中似有一物正对着王符额头‘滴溜溜’的旋转了三圈,须臾间又似有人发出一声叹息,但环顾四周,这房子里除了正沉睡的姐弟二人,哪里还有半个人存在。那九色仙光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假若当时有人看见,也只会当作是眼睛出现了莫名的幻觉,而绝不会以为这是真实的。
半刻钟后,昏睡中的王符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只见他那张青白色的脸上正双眉紧皱,半张脸都似在打着麻花一般,扭曲成了一团。但很快王符的脸上痛苦飞速消失不见,竟然又露出一种邪气狂放的笑容。
这突然间露出诡异笑容的是那个昏睡的少年王符,但已经不是本来的那个王符了。原来小牛村那个老实本分的少年王符已经魂归地府,而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修炼了两百余年的老怪物。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便是老怪物终于夺舍成功,一时没有控制住内心激荡起伏的情绪,所以才露出那邪魅的笑容。
至于为何会露出邪笑,一方面是因为在修仙界想要夺舍成功,本就是千难万难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次新生给了老怪物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这等机缘让老怪物嚎啕大笑又大恨愤慨。
老怪物原名叫王天,本身是玉霄天域上清宗的真传弟子。以极品灵根的天才资质,只用短短一百余年便进入了金丹境。王天此时步入金丹境,正是人生最风光的时刻。上清宗也为觅得佳徒而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结丹大典,同门师兄妹皆向王天祝贺,溢美之言夸得王天喜不自胜。
王天一时觉得自己仙资勃发,威压一代。也就在那天,王天认识了他这一生最不该认识的人曲婉晴。曲婉晴本就是上清宗三大绝色仙子之一,生的貌美多姿,纯情娇媚。一双玉腿挺直纤细,而臀部又微微翘起如同熟透的蜜桃一般,穿着一身连体白裙的她,如同天仙下凡般飞落在王天身旁。
那天曲婉晴刻意阿谀奉承王天,频频向王天抛媚眼。王天便以为这曲婉晴定然是爱慕上了他,才在他结丹大典的特别时刻,来向他表达爱意。王天那天被曲婉晴挑逗的邪火烧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丹大典就结束了。
后来王天便与曲婉晴谈起了一段棉花糖,日久生情,顺其自然的两人便结为了道侣。这样逍遥的快乐生活大约又度过了八十载,此时王天已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那一天,曲婉晴依然飘飘如仙,一如往常的向王天撒着娇,轻声细语的向王天请求,让他陪她去探寻一座上仙洞府。
这等护佑道侣的正经事,王天自然当仁不让。那上仙洞府倒是真实不虚,王天在那里还得到一件疑似仙器的九龙鼎,其他灵丹灵草不可计数。正在王天意得志满之际,曲婉晴笑语晏晏的向王天走来。王天正要同爱侣展示他非同一般的收获时,却被曲婉晴从背后发动一次性法宝毒龙针偷袭。
王天不知自己的道侣曲婉晴,为何如此下作暗害自己,王天愤恨的想要反击,就算死也要拉这个贱人陪葬。哪知道这贱人竟是蛇蝎心肠,早已经暗中勾结上清宗掌门亲传爱徒丘鹤,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布下了三级极品阵法五雷通天阵。王天先是被那贱人偷袭,已是深受重伤,一身浩大神通使不出五成。如果王天是元婴境的半步真仙,或许还能逃脱。但王天只是金丹境后期,又如何能逃出一命。
王天到此时,才知曲婉晴这戏子的真面目,王天望着五雷通天阵阵法外的那对狗男女,大骂道:“丘鹤你这伪君子,连老子的破鞋都搞,我呸!真是人间败类!”那对狗男女倒似是神仙眷侣般依偎在一起,只淡漠的望着阵法内天雷攻击下的王天。
王天恨天恨地,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爱上一个毒蝎子。王天知道他已是穷途末路,纵有千般仇恨也会随他身死魂灭,就像世间再无王天此人一般。王天只恨此仇不报,心道自己一生也算风光至极,誓死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于是王天便催动体内金丹自爆而亡,最后一缕残念想着,这下我王天也算是粉身碎骨化成灰烬,死后再无一物留存,便宜那一对奸夫荡、妇了。但唯有那两行热泪,俯仰天地,一瞬间在雷火与金丹爆炸之下蒸发消失,似这世间从没发生过一样。
那搂抱在一起的恩爱的丘鹤和曲婉晴,本来正欣赏着那王天最后的垂死挣扎,却突然间听到一声惊天巨响。丘鹤愤怒的冷声道:“算是便宜他了,晴儿,你说这王天是不是也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丘鹤说完,不等曲婉晴回话,便自己大笑起来。
小牛村在夜色中依然幽静的沉睡着,在沉睡的还有许多村民,但昏睡半天的王符此时却悠然醒来。只见王符突兀的从黄土床上坐起,一双星目如电光般扫射了一圈,似是察觉到毫无危险。
王符舒心的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念头闪过,从此上一世王天已死,那么今生我王符又天命所继。这是上天所予,我王符定要报仇雪恨,天涯海角也必杀了那对狗男女。
王符那少年青白色病态的脸上露出阴狠毒辣的神色,但须臾间又消失不见。似乎从没出现过一般,从没出现过的又何止这片刻神色,还有那再也不会出现的前世。此生一世独立,王天已是烟消云散,唯有王符踏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