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点着烛火,尼禄卷起袖子,准备先烤出一批馕和面包干。
“呃……”古耶扎卡本想给尼禄搭把手,但看到那娴熟倒水和面的背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那么,”先开口的反而是伏案揉面的尼禄,很难想象这样一名身高接近两米五的巨人竟然会精于这种技巧活,“你都能告诉我什么呢?”
“其实在这次任务之前,我也没去过第五层面,”古耶扎卡老实承认,“所以我不确定我掌握的信息你知不知道。”
“没关系,”尼禄的手速飞快,仿佛并未因为和古耶扎卡对话受到影响,“先从你认为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开始说吧。”
“就在前不久,**塔克文·奥恩伊德以新婚蜜月的名义带领一支卫队离奇失踪了一段时间,”古耶扎卡尽可能地想用不会冒犯尼禄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直到他发现这比想象中的更难,“期间因为新颁布的政策导致利益受损的不少旧贵族联合起来,想要软禁代理**之位的亲王凯撒·奥恩伊德,以此对塔克文施压。”
“新婚?”这倒是尼禄意料之外的,“和谁啊?”
“听说是一位上等贵族的千金,”古耶扎卡还以为尼禄会先问这场政变的结果,“叫……诺赞·西瓦尔卡?”
“嗯,”尼禄心里了然,“无论出于哪种理由都不难理解的人选。”
“您也认识她吗?”
“西瓦尔卡氏族在第五层面财政系统中的地位至关重要,”尼禄没有回答古耶扎卡的问题,“如果想要通过经济手段削弱旧贵族的顽固势力,他们的支持必不可少。”
“我记得限制历代暴君的‘不死火’……”古耶扎卡回忆起什么,欲言又止。
“对,也是他们负责管理,”尼禄点头,“‘不死火’的钥匙分为三份,分别掌握在当代**、西瓦尔卡长老会和暴君自己选择的托付之人手上,三把钥匙一旦集齐,就能从灵魂层面上直接抹除暴君的存在。”
“咝,”古耶扎卡不寒而栗,主要是因为这话是由身为末代暴君的尼禄不紧不慢说出来的,“对您也一样?”
“当我们选择为了这个国家拿起屠刀的时候,就都已经做好了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准备,”尼禄一句话淡然将话题代过,“然后呢,那场闹剧后来怎么样了?”
“血溅皇庭,”古耶扎卡明白何为分寸,“就在旧贵族集结闹事的时候,失踪的那支卫队抄光了他们的家底,由此牵扯出的不安分子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被尽数株了九族,光是处刑就用坏了二十多把断头闸,第五层面的旧贵族数量因此直接减少了超过四分之三。”
“我问的不是这个,”尼禄压根不关心那些把自己的利益至于一切外物之上的老混账,“在那之后的改革还算顺利吗?”
“不能说顺利,因为事实上塔克文直到半个月前才正式开始他的改革计划,”古耶扎卡一愣,“此前他的精力一直放在清理改革的主要阻力因素上,如果不是提前联合了数个支持改革的家族,并提前召回了在外游学的凯撒亲王,现在的第五层面的人才储备还能否维持国家的基本运转都是个问题。”
“真是胡来,”尼禄暗骂一句,“他比我更像疯子,当初就该让凯撒留在欧洛里斯看着他的。”
“说起来,那位凯撒亲王应该是您的堂兄吧,”古耶扎卡本不敢打扰尼禄,但再这么任由他冲着案板发火下去,厨房的地基都要被碾碎了,“继承了葛罗·奥恩伊德亲王地位的奇术大师,也是薄暮大学最年轻的元老级奇术讲师。”
“嗯,”尼禄也意识到不该把气撒在这里,“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奥恩伊德氏族智商的人物,也是为数不多连我都没办法的人。”
“不会吧?”与其说古耶扎卡是惊讶,不如说他理解不了尼禄的意思,“原来您一直以为自己的头脑很平凡吗?”
“他和我们不一样,”尼禄只这样讲,“我的见识来源于游历四方的经验,塔克文是天生的王,但他这两者都不具备,只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就走到了我们前面,局势一旦平稳下来,第五层面真正需要的正是他那样的天才。”
“……”三句话不离第五层面,尼禄在古耶扎卡眼中的形象早已不是初见时那背对烈阳的巨影了。
“啊哈哈,”话虽如此,古耶扎卡也不知道场面万一冷下来会发生什么,“您不想了解一下您妹妹的近况吗?”
“她父母双全的,”尼禄表现得兴趣缺缺,转眼做好一炉饼胚准备刷油,“哪用得着我操心。”
古耶扎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尼禄。
……
另一边。
“救命啊卡洛狄娜姐!”可怜的阿洛莎维,哪怕就要被剥得光溜溜了,也还死死抓住医务室的门框,撕心裂肺地坚持哭喊着,“姬莉法和艾米莉娅要把我囫囵个煮了!!”
“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阿姊!”姬莉法手上发力,愣是连着半边门框把苦苦挣扎的阿洛莎维一起扯了下来,“艾米莉,水烧好了吗?”
“烧着呢,”蹲在不知从哪搬出来的大锅下烧火的艾米莉娅又往锅里洒了一把像是香料的什么东西,“温度还不够,你再等一会儿。”
“把那捆绳子给我,”姬莉法夹住拼命扭动的阿洛莎维,“不然等一会儿就算她下去了也得跳出来。”
“卡洛狄娜姐!!”阿洛莎维哭得叫一个哀天悲地,“救我啊!再慢一会儿你就只能在厕所见到我了!!”
“放弃吧你!”姬莉法接过艾米莉娅扔来的绳子,扯开一端给企图舍生一搏的阿洛莎维捆了个结实,“卡洛狄娜在门口堵着门呢,好防止你跑出去。”
“水烧好了,”艾米莉娅伸手试了试那一大锅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底料的沸腾液体,“把她扔进去煮两个小时。”
“……阿巴阿巴哇呜……”阿洛莎维绝望地口吐着白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给我个痛快吧……”
扑通一声,四处飞溅的淡绿洒了一地,整间医务室因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两眼翻白的阿洛莎维死鱼一般从锅底晃晃悠悠浮起来,“噗嘟噗嘟”吐出一连串浅绿的小泡泡。
“——?”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阿洛莎维翻回眼睛,试着动了动身体——其实也就是拱了拱腰,被绑住的她自然没法在这样一口大汤锅里自由活动。
“一点不烫,对吧,”艾米莉娅推开医务室的后窗,以便空气中的药味尽快散出去,“这种药水的沸点只有四十多度,所以这么一大锅才能十几分钟就烧开。”
“药水?”阿洛莎维的嗅觉刚才因为紧张过度麻木了,即便现在也只闻到很淡的一点草香。
“药浴啊,”姬莉法拿起角落里的拖把,“你的腿疾不能用常规方式治疗,即使是这种东方的医学技法也只能稍微缓解一点你的病情,但光这点也比没有好得多。”
“但你之前不是说对我的腿什么办法都没有吗?”阿洛莎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们不是要吃了她啊。
“能对你的腿疾生效的药物产量都低得吓人,常年处于处于被各国皇室垄断的有价无市的状态,”姬莉法说,“我对药浴的理解也仅限于字面含义,如果没有艾米莉,你能不能泡上今天这次澡都不一定。”
“……”阿洛莎维把鼻子以下的部位全泡进翻腾的药液里,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谢谢。”
“嗯?”艾米莉娅以为自己听错了,“每天睡前一次,最好别断,一个月后按照我给你的另一个方子用药调养。”
“不过我居然也不知道你这么擅长治疗他人啊,”姬莉法若有所思,“是因为尼禄经常受伤?”
“不,”艾米莉娅无意隐瞒,“我所属的巫术派系就是‘医’,所以对这方面略通一二。”
“这样,”姬莉法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怎么了?”艾米莉娅忽然感到一股恶寒,那是一股将她当作实验品般的强烈支配欲。
“不,没什么,”姬莉法故作无事一样挪开视线,“只是感慨,第三百层面的民风真彪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