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酒杯中的最后一丝涟漪也早在许久以前便消退殆尽,原本擦拭干净的杯口也已蒙尘;
又好像没过几秒,连油灯的灯芯都没什么变化,天边的星月明朗依旧。
手甲不紧不慢地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兼具皇族的荣耀与凡人的沧桑的容颜,没什么表情,既不激动也不僵硬。
古神裔通常被分为四类,而常人所通习的仅有三类:被选中者、古神裔、高位古神裔,钻研深入些的学者会知道化身这一特殊的第四类别,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五类古神裔,残次造物·悖论,外界的神秘学典籍里没有这个名词,只有第一百二十一层面因战乱佚失的不明古代手稿提到过这两个发音。
其原意是除前四种之外的古神裔类别都不符合世界的运行逻辑,因此属于被淘汰的残次作,存在即为悖论。
“……你要告诉我的就只是这个?”三指别起酒杯,抖也不抖一下,“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即使放眼三百层面,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超过三个,”修斯曼道,“遗血的其它成员纯度还不够,还不足以支撑他们获取这部分的‘知识’。”
“你唯一的弱点,是那颗星星。”
“……”
尼禄没说话,放下酒杯的手同样安若泰山,只是他一口都没喝。
“你想从我这获得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后路,”修斯曼知道自己赌赢了,“就像你过去为自己谋划了无数条从第五层面脱身的途径一样,我们也需要保证在自己死后,这项含辛茹苦创立起来的事业不会一朝大厦倾。”
“代价呢?”
“建立在你的信任上,至高神也将怯于触碰那颗星辰。”
“成交,”第一本能的存在不会让尼禄做出舍身成仁的选择,谈判桌上的败者必须承认自己的结局,“我不会命令第五层面为你们提供庇护,也无法保证今后这里不会遭遇危险,但尼禄·奥恩伊德这个名字,从现在开始任你们调用。”
“……多谢。”修斯曼无言颔首,似是在向尼禄表达自己的敬意。
“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尼禄没再多说什么,“难得这么合适的机会。”
“一些琐事罢了,”重担撂下,修斯曼的肩膀感到久违的轻巧,“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帮忙给公会的成员施加一点压力,您知道,在这个位置待久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一块石头摔一跤。”
“这都好说,”尼禄随口答应下来,“但……会长先生,我想知道您是从哪得知这些的,这是我的父亲连我都没完整告诉过的往事。”
“您有一位挚友,是第五层面埃德蒙公爵的长子,原名伊凡·奥格登·艾诺达耶维奇,”修斯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母亲,帕露妮塔·埃德蒙,曾和您的生母是同一家剧院的歌女。”
“那家剧院还开着吗?”他突然问。
“在我出生前就倒闭了,”尼禄道,“整片街区都被推倒重修了。”
“那位院长几十年前曾官至九牧国的邦交大使,后来因私人缘故定居在了第五层面,”修斯曼点点头,“而那家剧院所收留的主要演出人员也都是具备九牧血统的未归乡者,包括成婚前的帕露妮塔·琳,以及罗薇莎·洛芙拉娜。”
“我送了那位院长最后一程;不是养子,只是当时的我没有任何谋生手段,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而已,”清脆的餐铃已经在楼下响起来了,“在那个年代,他是对这件事为数不多的真正知情者,从您母亲的真实身份到其中涉及的利益纷争,置身事外的他看得永远比当事人清楚。”
“那么,埃德蒙夫人的身世您也有所了解?”尼禄的语气没变,但这也许是某种警告。
“不需要了解,大公,”修斯曼的反应很是淡然,“伊凡·埃德蒙先生的战斗风格和您很像,不是吗?”
“……对‘悖论’的认知也源于那位先生?”
“那倒不是,”修斯曼起身,绕过尼禄打开房门,示意他晚餐时间到了,“您会知道的,这本就是您应当继承的事业。”
……
艾米莉娅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姬莉法令人羡慕的身材发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有一定程度的社交恐惧症,和陌生人这个距离上的亲密接触足以让她心肺停止。
“揉揉,揉揉,”姬莉法没有半分把艾米莉娅当外人的意思,“嗯,身体很健康,也没有遭受过旧印的侵蚀,但是强度有点低呢。”
“就没有别的身体检查方式了么……”放弃抵抗的艾米莉娅当即明白了姬莉法上来先给自己这样热情的一个拥抱的意思,但她并没有被精神力窥探的感觉。
“快放开,那是尼禄的,”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艾米莉娅看不见的角度响起,“别看见人家小姑娘可爱就接着检查身体凑近乎啊。”
“啊,真可惜,”姬莉法恋恋不舍地松开喘不过气的可怜女巫,“祝你们幸福。”
“……哪跟哪啊,”晕乎乎的艾米莉娅晃晃头,她的精神防护对这群古神裔来说基本形同虚设,“我怎么就变成那家伙的了?”
“不是说冒险队伍里只要存在异性,就一定会产生好感以上的关系嘛,”晚练刚刚结束的卡洛狄娜从姬莉法身后冒出头,“叫什么日久生情?”
“还日久生情呢,”艾米莉娅用力翻了个白眼,“多亏了他,现在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能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玩这么野?”
“……对,”艾米莉娅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你想试试吗。”
“……不了,谢谢。”
“古耶扎卡和斯莱德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尤其是斯莱德,你应该见见他,”修斯曼正好和尼禄边聊边下楼,“你们在说什么,好生热闹。”
“女孩子总有点私密话题吧?”姬莉法神情自然地无话可说的二人打了掩护。
“话不话题我不知道,”修斯曼看向阳台的后窗,灯烛已经点燃有一会儿了,“那几个还在外面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