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就这么来了。
黎默打算在这个颇为正式的日子里,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呃……虽然这个岳母不是亲岳母,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来折腾自己。顾安安仔细一看,立刻就怀疑黎默原来是不是找了几个人专门负责自己的造型问题,所以导致用定型水把头发弄得跟锅盖似的,厚重地盖在了脑袋上。
顾安安叹了口气,开机打电话,告诉她爸说自己睡过头了,下午再过去,然后把黎默的脑袋按进了洗脸池,打开喷头对着他那容易招尘土的头发一阵猛冲。
总算……苍蝇落到上面估计不会劈叉了。
被顾安安辣手催头发的黎默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依然像是多动症儿童一样地上蹿下跳,激动的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霸占着顾安安的书房,一笔一划地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列礼单,郑重程度好像他不是去未来老丈人家蹭饭,而是进宫给皇上上贡似的。
“要不要加点营养品什么的?比如说脑白金?毕竟广告都做那么多年了……”
“嘘!”顾安安直接拍了他脑袋一下,“小声点,那屋里还有个病人呢,别吵醒她——我告诉你黎默,你要是敢买这玩意儿,我就把他从你鼻子里灌进去!”
黎默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弱弱的问:“那……盖中盖呢?”
“你打算去做***代言了啊?”顾安安说,“你才缺钙呢……不对,我看你是缺脑。”
“哦,”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黎默,“对啊,我可以找人从生态园里弄只活蹦乱跳汪汪叫的……”
“你要是敢往我们家弄狗,我就把你给弄死。”顾安安阴测测地说。
“开玩笑开玩笑,弄只土鸡,土鸡行吧,今天晚上加个菜,这样行吧……”
展泽音其实已经醒了,黎默砸门的那力度,活像着了火地震了似的,猪也醒了,不过她一直蜷缩在被子里没出来,迷迷糊糊地听着隔壁书房里传来的说话声,多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两人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互相耍着贫嘴,然后再自己也忍不住地一起笑出了声音来。
一门之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展泽音爬了起来,打开了自己手机的网络连接,开始在网上找过节期间的旅游团——她简直有点可怜自己,这么多年,无论是上学打工还是工作拿工资,一分钱掰成了八瓣花,居然对自己那么苛刻。
上学的时候,她好多的同学就跑遍了祖国乃至国外的大江南北,可是她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连出去散散心,怎么买车票,怎么定旅馆都是一头雾水,甚至连想去哪里都没个主意。她不知道湖南湖北有什么区别,不知道江苏省的省会是哪里,不知道广州和广东哪个是省名哪个是市名,不知道西藏和新疆哪个在地图上面哪个在地图下面,不知道护照和签证不是一个东西叫两个名,只能像那些不常出门,不会上网的大龄旅客一样,找个会拉着她四处买东西的傻瓜旅行团。
用一句话总结她这些年的生命,展泽音觉得三个字就够了——白活了。
她忍不住就又想起了和自己只有一门之隔的顾安安来,她那么好,那么幸运,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轮上了呢?
就连黎默也……
展泽音忍不住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在房间里自己坐了一会儿,和顾安安黎默两个人招呼了一声,就出门了。
看这个样子,展泽音也能看得出来,黎默早就盼着去顾安安家了,可是她在,他们总不放心走,已经拖了一个小时了,大中秋节的中午叫的外卖吃。
等展泽音妆容整齐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地出了门之后,黎默立刻就活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装披萨的那倒霉外卖盒子给扔了出去,连着没吃完的半分——结果被蛋饺挠了一爪子:混蛋!人家还惦记着披萨上面的蟹肉呢!
一路上黎默做出了各种很二的举动,比如说等红绿灯的时候对着后视镜没完没了的照镜子,绿灯亮了都不知道,后面的交警都过来了,才被一串车喇叭和骂街的声音给惊醒,再比如,他在不长的一段车程里,第三次问顾安安:“你跟你父亲说过了吧?打过招呼了是吧?”
顾安安头天晚上没有睡好,蔫蔫的往副驾驶上依靠,简直已经懒得理他了。
黎默傻笑了一声:“我错了。”
“黎默,你说张轩……”顾安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原来也不是这种人,怎么到现在……”
黎默轻轻地笑了一声:“因为他把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给忘了。”
顾安安低着头给窝在她怀里的蛋饺顺了顺毛:“你是没见过他第一任的老婆,真正是和他从患难夫妻那里走过来的,可是张轩当时说离婚就离了婚,那个女人受的教育程度不高,被哄着骗着威胁着,也就签了离婚协议书。好歹张轩还有点良心,给了她不少钱还有他们俩住的那房子算是补偿。”
顾安安抬起头看了一眼黎默,虽然表情上是似笑非笑,可是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冷冷的光。
“你说他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我是个人,”黎默说,“我想好好地活着。”
顾安安一震,愣了好一会儿。
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可是好多人都已经忘了这句话。
“你呢?”顾安安还没反应过来,黎默就反问了她这么一句。
“我?我道德水准算是中等偏上了。”顾安安看了黎默一眼,“我要是张轩那么花,这么多年早不知道换了多少家了,还能轮的上你吗?”
“我是问,你要是张轩的老婆庄敏,你会怎么办?”
顾安安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我都老实交代了,你也要实话实说啊顾安安。”黎默说,“这样才能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要以坦率诚实为基础的。”
顾安安想了想,然后说:“不怎么办。”
她停顿了一会儿:“我什么都能抢,什么都能争,也不怕和别人争,成王败寇,赢了不会同情输家,同情了没准下一次输的人就是我自己,输了也是自己功夫不到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还有心相争,就抓住一切机会东山再起。唯独不跟女人抢男人,这个老师没教过,不会,嫌跌份儿。”
“我做我能做的,”顾安安说,“我不算计自己人,别人对我真心,我也对别人真心,我不会没理搅三分,也不会在外面故意掉谁的面子,如果他还是认为别的女人比我好,那随便——我的价值也不体现在男人身上。”
黎默像是看怪兽一样的看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心里就没有负面情绪。”
“当然有,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顾安安说。
“我听你的意思是好聚好散,再聚不难嘛。”
“你听错了,”顾安安阴森森的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老死不相往来,并且在机会合适,不损失太多时间和精力,不和我个人的发展目标起冲突的情况下,适时地不让对方好过。”
黎默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到了顾安安家还没有半个小时,顾安安就被指使着出去买调料去了,这个时候去买调料……也就是未来岳父打算给黎默来个闭卷考试了。
顾安安冲他偷偷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戴上耳机出门了。
“我是人,想好好活着。”顾安安推着小推车,在活像不要钱一样的超市里慢吞吞地买东西,心里好一阵琢磨黎默说过的这句话,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一个人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世界上能让他不痛快的事情,恐怕还真不多。
等她磨磨蹭蹭一个半小时以后回家,就惊悚的发现,黎默正趴在地上,修理他们家电冰箱,老姨在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她爸在旁边打着手电筒只动口不动手,时不时和他交流一下修理意见。
“这……这干什么?”顾安安愣了。
她父亲少见的眉开眼笑地说:“回来了?冷藏室有点问题,我让黎默帮我看看。”
顾安安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坏了?坏了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这什么话?”顾安安她爸皱起了眉头,并且瞪了她一眼,“钱要花在刀刃上,没必要的地方就要节省。”
顾安安:“……”
似乎终于捞到了一个可以训顾安安的机会,男人顿了顿继续道:“修理家电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生活情趣,能加深家人之间的感情。人家比你懂事多了,学着点,听见了没有?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
顾安安:“……”
尼玛到底谁是亲生的?!
顾安安怀疑黎默是专门来干活的,他先修理了电冰箱,听说洗衣机的噪音有点大,又给拆开看了看,吃完饭还企图刷碗,被顾安安她爸坚决地制止了:“安安,刷碗去,端来就吃,吃完就坐着,你是大爷啊?多大了?”
顾安安:“……”
在后妈面前您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她一定是捡来的。
她们家书房的老桌子一直有点问题,老要垫点东西,要不然就晃,黎默看见了,三天以后,就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块小木板,裁好了拿钉子给订上了。
这是后话……从此开始,顾安安就彻底变成了她们家的二等公民。
所有人都在节日的快乐和烦恼里东奔西走,展泽音却请了假一个人离开了Y市,没和任何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