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听到背后的枪声,立马斜刺里一个横滚,接着往前一跃跳进了战壕。但听得耳边“嗖嗖嗖”子弹飞过的声音,棉衣也在刚才跃进堑壕时感觉被人扯了一下,还好冬衣臃肿,一发子弹在他肋下棉衣处穿出两个窟窿擦着身体飞了过去,带出一蓬棉絮。
其他战士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有好几个战士在距战壕一步之遥处被打倒在阵地前,最后回到战壕的加上老乔一共也就三人了。
老乔清点了下身边的战友,加上三个刚才没一起冲锋的伤员,整个阵地上只剩下了6个志愿军战士。武器装备所剩也不多了,好多枪支被敌人的炮火砸坏,手榴弹更是只剩下了两枚。
望了眼远处的敌人又在集结准备下一波次的进攻,老乔感觉等他们再次冲上来,就是践行“与阵地共存亡”这誓言的时候了。
按惯例,美军的迫击炮炮弹又开始在阵地上肆虐起来,老乔好似对炮弹的爆炸声已经免疫,从容的拉过牺牲战友手中的步枪,换下自己刺刀已经扎弯的那把,不紧不慢的往步枪枪膛里压着子弹。
又一发迫击炮炮弹在战壕边炸响,爆炸掀起了尘土露出一个半埋着的空汽油桶,那是上一波敌人空油桶攻势时遗留下来的,老乔看到它却是心里一动。
“小南京,去找找我们还有炸药包吗?”老乔对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战士说道。
“嗯”小战士答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匍匐着在几条战壕中搜寻起来。片刻后小战士爬了回来,手里提溜着一个炸药包。
“怎么就剩这一个了?一个可玩不转啊。”老乔望着他手里那唯一的一个炸药包说着。
“之前还有几个的,但可能被老美的炮弹打炸了吧,剩下的就这一个了。排长你要几个炸药包啊?”小战士解释着。
“看见那个空油桶吗?再找到个炸药包,我们也给老美来一炮,也让他们尝尝没良心炮的滋味。”老乔对小战士说。
“没良心炮?是不是就是淮海战场上我们对付老蒋美械师的那个?”小战士入伍晚,没经历过淮海战役,更没见过这闻名已久的“没良心炮”。
“可不是么,当年你排长我可是负责过火力支援的,亲手弄过好几个没良心炮嘞,那大管子一发射,炸药包满天飞,爆炸时平地50米以内,没被炸死的敌人也会被震死,全身没一个伤口,内脏却全震碎了,所以国军才管它叫没良心炮么。”老乔边回忆着淮海战场上没良心炮的制作发射过程,边随口对小战士解释道。
“这么厉害!排长你现在能弄出来?那可好了,让美国鬼子也领教下它为什么叫没良心炮了”小战士听后兴奋的两眼放光。
“可只有一个炸药包的话,没有底火发射,光有空油桶当炮筒子,这炸药包也打不出去啊。”老乔有些失落的道。
小战士闻言心里不甘,眼睛四下里又踅摸开来。这时他眼光落到阵地前那辆炸毁的美军坦克残骸上,之前炸坦克的两个战士,一个抱着炸药包跟坦克同归于尽了,还有一个没冲到坦克前就被机枪撂倒了,他手里应该还有个炸药包。小战士在阵地前搜寻起那个战士的遗体。
终于,他在一个志愿军战士的身体下,看到了被压着的炸药包一角。万幸,由于它被战士的遗体遮挡,没有被美军密集的弹药引爆。
小战士对着老乔大喊了一声:“排长,我给你弄炸药包去!”说着就一个翻身从战壕里翻了出去,冒着不断落下的炮弹就朝那个炸药包冒着腰跑去。
“别去!!”老乔伸手一把抓向小战士,他想要拦住那个小战士,可惜小战士速度太快,他的手指只是接触到了小战士的一片衣角,却没能抓住它。老乔只能趴在战壕边,看着小战士的身影消失在硝烟中。
战壕外美军迫击炮的炮弹肆虐,炮弹爆炸的弹片到处乱飞,那小战士却灵活的一会趴下,一会拐弯,躲避着炮弹引发的爆炸,一眨眼他就摸到了那个抱着炸药包的志愿军遗体前。当时敌军坦克本来冲的就离战壕很近了,那名炸坦克的志愿军又是在中途就中弹倒下的,离开战壕也就十多米的样子。
小战士一把扯出压在牺牲战友身体下的炸药包,扭头就往回跑,他已经看见趴在战壕边的排长正等待他回去那。
天空中又一声炮弹落下来时划破空气引起的尖锐啸叫声,小战士抱着炸药包猛的往前一扑,“轰”紧跟着炮弹就在他身后炸响。
老乔眼见着炮弹在小战士身后炸响,接着就见他朝自己飞扑过来,赶紧一把抓住小战士肩膀,把他扯进了战壕,合身扑在小战士身上。
老乔抖掉刚才炮弹爆炸后掀起在他身上的大片泥土,刚要训斥小战士冒失,下一刻他望着小战士却说不出话来。
“排长,炸药包给你搞来了,快做没良心炮炸美国小鬼子吧……”小战士话没说完,嘴里却涌出大口的鲜血,老乔扯回来的只是小战士的上半身,刚才那枚炮弹还是炸中了他,他的下半身留在了阵地前。
小战士的半截身子涌出了大片的鲜血,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了鲜红的血色。老乔郑重的给小战士敬了个军礼,拿过他手里用生命换来的炸药包,将小战士的遗体靠立在战壕的一边,却没有顺手合上小战士未闭的眼睛,嘴里念叨着“小南京啊,你就在边上好好看着,排长给你做没良心炮炸美国鬼子……”说着再也忍不住,两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老乔被烟熏黑的脸上洗出两条白印子。
老乔在战壕中将那空汽油桶斜靠着倒在土堆上,接着拆开一个炸药包,将里面的火药倒了一半在那空油桶中作为发射底火。这底火可不能太多了,要不然还没等炸药包飞出去炸敌人,就先炸膛把自己送上天了,这方面老乔可有着丰富的经验。老乔用刺刀在空油桶的底部扎了个小眼,将那个拆开的炸药包的引线截了一段从那小眼里穿入。比划着空油桶桶口的圆形直径,将剩余的炸药绑成圆形边角,跟小战士带回的那个炸药包一起,绑成了一个大圆饼子状。
接着老乔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刚才小战士身下用鲜血染红的泥土放入油桶中,底火炸药要与上面的炸药包用湿土隔离开,以免发射时底火引发上面的炸药包殉爆,由那小战士的血去炸死那些美军,想来他也是会高兴的把,老乔不禁想着。
又捧了几把鲜红的泥土铺满桶底,接着把桶里的土夯实后,老乔最后将那个圆饼子状的炸药包卡在了桶口处,并不急着将炸药包塞到桶底,而是望着远处正在集结准备等炮停就进攻的美军阵列,伸出了右手拇指,交替睁开闭上左右两眼,以两眼分别透过拇指间看到美军的差距估算美军的距离。
“200米,稍微远了些,但结合地形的高低落差,又是顺风也差不多了。”老乔自语道,又像是对着边上小战士的遗体说着。边说着话,他估算着炸药包在空中飞行所需的时间截短了引线的长度。
接着他又调整着油桶倾斜的角度,对准的方向,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瞄准,测算,调整”的步骤,因为他知道要一发以精度基本没有的土造发射桶将空气阻力极大的炸药包准确的发射到敌人中去那有多难。以前在淮海战场上他们都是以一排炸药包抛射桶一起发射,以数量弥补精度的。而此刻,他只有一次发射的机会,小战士用生命换来的一次发射机会,他怎能不慎重。
终于,他将底下支撑油桶的土夯实,固定好了空汽油桶仰起的角度与对准的方位,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要靠运气与天意了。虽然老乔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他也希望小战士在天之灵可以保佑他一发命中。
美军的炮击也恰在此时停止了,他们要开始进攻了。
老乔点燃了卡在桶口那圆饼形炸药包的引线,将炸药包塞至桶底,接着立刻又点燃了桶外那根更短的发射底火引线。一把搂过边上小战士的遗体压在身下,他可不想万一发射失败,爆炸将小战士再炸一遍,哪怕只是具遗体。
“轰”的一声巨响,空油桶的桶口喷出巨大的火光与烟尘,一个圆饼形黑影从桶口飞出,以完美的弧度在天空划出一道抛物线,向着有美军密集排列的进攻出发集结地飞去。
那群集合着准备进攻的美军目瞪口呆的看那黑影朝着他们人群中一头扎了下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要跑,那黑影在即将砸上他们头带的钢盔时猛烈的爆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