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七
时间好像凝固在了此刻。
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的安静,好像两方军队在互相丈量对方的实力。
不对,这个场景更像是绞刑现场,机关启动之前短暂的宁静。
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面前这个巨大的赤毛猩猩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声。
Leon呆若木鸡的怔在怪兽面前,貌似已经魂飞魄散。
密林中出现了无数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但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只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在密闭之处观察着战场,好像一只埋伏的军队准备猛然出击将对手一举击溃,或者他们只像是看热闹的群众,想要蚕食一杯战斗带来的快乐——一帮嗜血的屠夫。
y努力的移动身体,试图从瓦砾中站起来,他移动双腿,貌似上面的瓦砾有所移动,这说明他们之间有缝隙可以让他逃脱。
他再次移动双腿试图找到一个支点。
但很可惜,他发现他的左腿好像没有直觉,只有右腿可以在极为有限的空间里做细微的动作。
他尝试腾出双臂,但左边的手臂被死死的压在废墟里面。
他感觉无力,甚至感觉到身体的整个左半部都是没有任何知觉的。
他调整右手,努力抬起,试图撑起压在他胳膊上的一些砖头,好在这边的不是很重。
他用肩膀顶起这些瓦砾,右臂随即抽了出来。
右肩部位的衣服已经破了,而且有很多处擦伤,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动,染红了衣服。
手臂上蹭到的石灰混合了颗粒状的沙土,引起一阵阵刺痒。
他用右胳膊支撑自己的身体,肩膀向上发力,一些稀碎的转块,从他的后背上滑落。
一些大块的砖块也发生了松动,他勉为其难的躬起了身体,为身下流出了一些空间。
顺势右腿膝盖前伸,支撑起了身体,再一使劲,一个个的碎片倾颓而下。他惊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凭借着求生本能奋力挣扎。
膝盖再次向前顶到髋关节的位置,重心向左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掀起背在他身上的剩余砖块。
他爬出来了。
仰面躺在瓦砾堆上。
y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两位对峙领袖注意。
猩猩现在想的是怎么样折磨眼前的对手。
Leon则神游于自己惨死在面前这个怪物手中的画面。
很显然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是这片森林猿类生物的首领,现在围在四周的怪物们都因为惧怕冒然进入它的领地而受到制裁,都在一旁看着,看看渺小的人类如何与自然的力量抗衡。
赤色猩猩出击了,它再次腾空跳起,野蛮的脚力引起它脚下一片烟尘滚滚。
虽然体型庞大,但他还是跳起有7米多高,相当于它现在的身体高度了。
依靠重力庞大的身躯向着Leon砸去。
Leon没有其他的应对手段,甚至才刚刚从精神恍惚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面对眼前的危险,他下意识的甩出一条锁链缠绕在远端一棵树上,顺着链条的轨迹,迅速脱离原来的位置。
但只是刚刚一只脚踏在树上,身后一根沉重的杨树树枝便向他飞来,打在他的身后,Leon踉跄的栽倒在地上。
又是很多散乱的物体向他飞来。
石头、果子、树枝还有猴子们刚刚从身上抠下来的虱子。
Leon无助的抱住身体,侧躺在地上。
猩猩砸向地面,引起地面的震颤。
Leon面对着眼前的景色,感觉来到了地狱。
但猩猩没有进行他的下一次攻击,它把目光看向了左侧那条小路。
小路两旁树木掩映,但细看便看到,一棵棵树倒下,不断有猴子跳起、跑开。
一只半米多长的狒狒顺着小路的方向被抛过来,从肩膀处直贯向下有一条很深的砍伤。
狒狒的实体随之化成烟尘,一个小小的蓝色魂体又再次飞向了小路深处。
一个人类的身影慢慢放大,一条蓝色的光线,分外醒目。
她没有再走,停在了小路与村落的出口处,身体前躬,双腿呈弓步,那条蓝色的光线被他隐在了身体一侧,变成一个蓝色的光点,很快,光点变大,人影消失不见。
猩猩感觉到了右腿的异常,一种很凉爽的感觉,好像夏天泡进海水的肢体。
它发现它站不稳了,右腿没了力气,它看过去,一条血色的伤口。
它尝试移动一下右腿,发现动不了,好像拖着什么重物一样。
它再次尝试,这次它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左侧倾倒,右腿在离大概30厘米的地方整个被砍断,鲜血像水管浇花一样向下喷射出来。
被砍断的肢干,一点点变成黑色的灰烬消逝,它倒在了地上。
身后一个金发马尾的女人,右手持剑侧目凶狠的看着它。
……
……
……
海七
这个城市里面并没有海,只有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河,断断续续流下的河水甚至都难以填平河道里半米深的沟壑,但两岸宽阔的堤坝和平整的河床却也表现了这条河流曾经的辉煌。
丁一有一张照片,是丁一的爸爸老丁拍的。
照片里面,老丁带着一顶破旧的鸭舌帽,穿着一身貌似已经穿了很久的蓝色工装,胸前的口袋因为经常使用已经开线,一段耷拉下来,好像猪无精打采垂下来的耳朵。
老丁面孔很沧桑,脸上油腻腻的,有很多褶子,细长的脸,单眼皮无力的睁着,嘴巴打开露出了上下总共6颗牙齿,没有笑。
老丁手里抱着的就是丁一,穿着童装,衣服正中央绣着一棵长了面孔的向日葵。
向日葵上长了张人的面孔,真是恐怖。
丁一脚下没穿鞋,特别胖,毕竟是个小孩。
他们的身后是这条宽阔的河水。
甚至在这一段不能叫做河,应该叫一片湖,在湖的一边有一条大坝截断了河水,在这边续成了一片湖。
这片湖叫做乌海湖,这条河是黄河,这个城市是乌海,位于内蒙古,2040年以后成为中国的首都。
在陨石危机和全球变暖等等问题的情况下,海平面上涨,海洋不断侵蚀着陆地,内陆城市变成了临海城市。
暴风、海啸、地震和火山喷发等等自然灾害每一年发生的频率都在提高,人类居住的条件已经越来越差了。
人类又回到了他们最原始的栖息地。
丁一拿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河水如此平静,好像刀子抹平过的蛋糕表面。
丁一小时候很喜欢这片湖水,因为在那个时候,有沙漠、有绿洲、有海鸟,海风吹过来会感觉特别的凉爽。
“这个城市是一个奇迹,在河的一端是沙漠,河的另一端是绿洲,是我们生存的地方。”
他在他脑海中回忆着父亲跟他说过的话,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父亲了,他已经没有了亲人,在他12岁进入盖得机构之后。
但其实他并没有太难过,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不懂悲伤和离别,以为只是公交车到站停车。
一切,都如其所是般发生了。
他喜欢数据、理论、推理,将来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小小的研究室内,学会了机器人的思考方式,但也失去了很多人类思想根本的东西,那些经验,那些情绪。
“人真是复杂呀,轻与重、理性与感性,我们依靠自身的经验又或者一点小小的感觉捕捉到的一个现象,我们用一套逻辑推理将其建构成一个理论体系,但总的来说这个思想大厦都并没有那么牢固,一触及碎。我说的是英国哲学家休谟的哲学理论。”
说话的人是李亮,他有个外号叫神仙,是和丁一同一期进入盖得机构学习的,丁一讨厌但也敬重的人。
丁一想着曾经他们一起上课时候的场景,其实李亮说的并没有错,就像这片沙漠中的河水,硬是要在一无所有的荒地中灌溉出一片绿洲,但这绿洲一旦失去了水的滋养立即就又回到荒芜的状态了。可能我们人类所建构起来的这个理性大厦也终将被摧毁吧。
“我一直以为我站在绿洲之中仰望着大地,满怀痛苦的愁绪,我洒下一片水希望世界也成为绿色,但后来我才知道,我脚下站着的才是沙漠,我一直没有来到绿洲面前,没有进入到那片伊甸园里。”
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人的声音,丁一向右边看去,没有人,只有夜色下以太阳能供能常亮的LED灯和灯火下石灰青砖铺设的堤岸。
丁一又遇到他了,那个让他改变的人,那个弥补他另一半人格的人,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丁一回过头来再次看向河流和河流的对岸。
没有河水、沙漠和绿洲。
昏黄的夜色下,一片因为陨石坠落而毁掉的城市残骸被遗留在了这里,没有被修复,因为没有人。
那个庞大的月亮球体也渐渐的揭露了它遮掩着的面纱,在另一半的二分之一的位置处,一个巨大的断裂,旁边散落着几块月球碎片,这些碎片因为引力或者相互撞击的关系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脱离轨道,对地球造成危害。
但丁一对此没有任何的担心,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人类已经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