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上,因为李星火的要求并未有太多的东西,即便张之文再三强调这里经济实惠,李星火也只说:“够吃了,够吃了。”
张之文知道,这位李校长是将节俭刻在了骨子里,就由着她去了。
她们吃完了饭张之文就提议说要带她到处走走,李星火正想问他不去忙吗,旋即飞快的反应过来今天是周末。
李星火当然赞成这一提议,两人一起边说边走,路上提起了张之文的孩子,却见这个当父亲的倾诉说:“您可是不知道,我那丫头让她妈惯得是想上房揭瓦就上房揭瓦,古灵精怪的很,脑子里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样的孩子肯定活得很轻松自在。”李星火说。
“她当然自在了,每天唱着歌上学,放假了还喜欢和女校里的大姐姐一起玩,还常常跟我这个校长提意见呢,说是伙食要改一改。哈哈,她倒成了检查组了。”
“现在的孩子跟我,跟你那时候都不同了,从小就知道的多,知道好多大姐姐家里情况不好,她常常拿自己的零用钱给几个大姐姐买书。”
“当然了,用她的话说这是借书,姐姐们要还的,只是她现在看不了,看不懂,所以借出去。”张之文至今都能回忆起女儿神秘兮兮的笑容。
“这孩子这么小就很有想法了呀。”李星火笑着说。
张之文一阵猛点头说:“可有想法了,不过都是些天马行空的,等会您就能见着,她妈今天带她在海边玩呢。”
李星火点点头。
她看着窗外风景如同电影中的快进一般飞逝而过,她隐约只能从这风姿绰约的地方认得几分当年的面貌。
张之文说现在就连乡村的学校都在高速发展,李星火眼睛掠过那些高校时,这才明白“高速发展”四个字并非虚有图表。
一连好几条街,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学校,或是小学,或是初中高中,看那教学楼,远远望去,透露出几分肃穆和亲切来。
高中的孩子们都在学校,在李星火一闪而过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年轻生命的神采奕奕,她们绕着校园在跑步。那一声声口号喊得震天响,车里的李星火好像都听的到。
李星火甚至能看到有孩子回头在说笑些什么。
“那是高中,课间班长组织喊得班号。”
从镜子里看到李星火近乎喜悦的神色,张之文余光瞟了瞟窗外,知道李星火是看到了学校而感到满足,他便特意绕着路,将市里那几座学校门口像是景点似的,绕过一遍又一遍。
这两年因为政策的改革,兴建学校发展教育是国家的重中之重,他们市以人口众多的优势成为了实验城市,政府重点倾斜对象。
尤其在他兴办的女子分校起来,出了好几个国家性质的高端人才,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做生意做的好的,回来投资学校。
看到这种情况,市里的学校也几乎采取了不收学费的状态。这样以来,孩子们不再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辍学帮工,任何家庭,无论贫穷的、富有的,无论男的、女的,都上得了学。
再也没有哪句话比“知识面前人人平等”更贴切的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功夫。
这所有的一切不仅仅令李星火欣慰,张之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车一路而行,街道上大人领着孩子亦或是孩子们三五成群,她们的笑容是那样真实。李星火一时都有些恍惚,恍若从前的衰败、破旧、腐朽都是浮光掠影。
好像这座城市,这些孩子理应如此。
海边有很多人,大人或小孩都在惬意的享受海风与阳光的沐浴,灯塔在不远处矗立,好像一根屹立不倒的擎天柱,撑出天地,化为混沌。
李星火的心在起伏的海面上渐趋平静。
张之文领来了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三个人站在一起格外的舒适轻松,那不到大腿根的孩子有一对蒲扇似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蝴蝶挥舞着自己的翅膀。
李星火从兜里拿出几颗糖递给她,看着她说了声谢谢后,自己慢慢的眺望远处。
这里的人是离不开海的,这里的人是海边的精灵。
李星火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和姐姐一起在海边帮工,她喜欢看海。
海潮退下去了。
海面就像一幅巨大的幕布,李星火一眼望去如同在看一场盛大的电影,内容大约是那些如梦似幻的责骂和鼻尖若有若无的酒味,是李星火无助的泪水,又或者是姐姐无奈的悲痛,还是她拿到通知书的欣喜若狂。
耳边细细的海风之中却是孩子们在岩石上的欢声笑语。
水天一色,渔歌唱晚,天际仿佛有一道青白的缝隙,几朵云像孔雀,像浪花,像海鸥,也像一张张笑容可掬的面孔。
而下面的海浪几番涌起轻轻抚摸着沙地,紧接着缓缓退回,周而复始了几次,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看呆了,他们站在岩石上,分外可爱。
有的机灵些的孩子趁着浪潮退了,在沙地上捡拾大海馈赠五颜六色的贝壳。
李星火感觉到一阵眩晕,这是被幸福和开心冲昏了头,她一时想起了曾经的这里,曾经的自己。
她忽然一阵头疼,几乎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过往。
还有孩子舒朗的念书声传入耳畔,那声调平和舒缓,却好像天生带着一点少年人的骄矜。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孩子念着。
这声音如同多年前的自己。
在昏暗的房间里、在酒气冲天的房间里、在冰冷的房间里,自己带着质疑和不理解读着这句话。
如同在冰雪中羁旅的孩子拿到了逃生的地图,但因为她被冻得太久了,她在犹豫中走了下去,后来啊,遇到了一位领路的老神仙,她这才一点一点坚定了起来。
这孩子读时,带着他这个年龄特有的傲气与自信,他是那么坚定,如同一位百折不回的勇士,好像在势如破竹的攀登,越过高峰,披荆斩棘,直至登顶。
天色渐晚,海天之间只透着一丝缝隙的白光,随后就被合上,月色的昏黄慢慢浮现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
忽然,脚下一捧明亮的光,李星火循着光源,见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小的女孩子拿着一个比她胳膊还粗的手电筒,照亮了李星火的脚下,那殷切关心的目光好像在说:“您小心脚下。”
忽然,光闪了一下。
“哎,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手电筒要拿好,你晃来晃去的,奶奶怎么看得清呢?万一跌一跤可是很疼的。来,你好好拿着,我去搀着奶奶。”
那男孩至多比女孩大两三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教育小女孩,后者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的说:“好啦我知道了,你话好多奥哥,你快去扶奶奶啊。”
李星火闻言正要身体力行的表明自己能看得见,能自己走下岩石,却被那男孩又教育了一番。
“奶奶,你怎么能不听话呢?没有人扶着,你摔倒了怎么办?会很疼的!”
李星火顿时笑了笑,连说了几声好,又在慢步挪动时问:“你们现在是几年级啦?明天不上课么?”
那男孩流畅的回答说:“上的,我们明天要上课的,我可是六年级的孩子了,不能不上学,我妹妹四年级了也不能不上课。”
“哦?是嘛,都六年级了,是大孩子了。那你们家里会不会反对呀?毕竟两个孩子的学费也是不低的呀。”李星火问。
“啊?不会啦,奶奶,现在上学都是免费的,我们那一片的孩子都上学呢。不过倒是村子里已经工作的大哥哥说他以前上学时是要收钱的,他差点念不完书,还叫我们要珍惜现在的大好机会。”男孩说道。
“是啊,爸爸妈妈也常说以前上不起学,要让我们好好学习嘞。”女孩仰起小脸说
“这样啊,那就一定要听爸爸和大哥哥的话,好好学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机会。”李星火耐心柔声说道。
“那当然啦,大哥哥那么厉害,我们那一片的孩子都听他的话,他是我们的榜样。”
李星火听了这话便笑着往下问这个大哥哥来。
那小孩马上七嘴八舌说起来:“啊,大哥哥去了好远的山里当老师,他说这个叫支教。大哥哥还说那里的孩子跟我们一样大,都需要帮助。”男孩说道
听完这话,女孩迫不及待的表明心迹。
“对,我以后也要去支教,跟大哥哥一起帮助别人!”
“我也去!”男孩忙说。
李星火无声的轻笑一阵,心中被温暖包裹着。
她慢步在细心搀扶中走下来,随后那俩孩子还要送李星火回家,李星火笑着指向不远处。
“没事,奶奶认识的人也在那,你看就是那个小妹妹那里,她们会送我回去的,你们俩赶快回家吧,明天不是要上课?”李星火耐心的说
俩小孩看了这边又看了看那边,的确看到了奶奶口中的人,于是放心了,挥挥手说完再见就去找爸爸了。
李星火望着她们的背影,心中的轻快难以言表。
天彻底变成了黑蓝色了,孩子们纷纷回了家,看来都是明天要上课的。
她终于理解了张之文说的国家教育事业在党的带领下发展的欣欣向荣。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斗争前进间,已经有了一所又一所的学校容得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教会她们知识,令他们懂得礼义廉耻,知道古往今来,清楚好与不好。
孩子天生拥有智慧和聪颖而教育又赋予了她们勇气与自信,她们在年月里打磨出了毅力和道德,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她们照亮着国家的每个角落。
她们也终将长成一颗颗巨树,为人类的后代遮阳纳凉。
教育终于成了一座灯塔,即便她散发的光芒有限,也有无数前赴后继的老师如同点点星火,燃烧自己,成就了绚烂的一刻。
这,大约就是教育的意义吧!
曾经的自己航行的困难,几乎无法掌握命运之舵,有一双大手帮助了她,而如今,海面依旧汹涌澎湃,却有无数双大手帮助她们抓紧把舵。
李星火想,自己幸不辱使命,和那些心怀理想的老师们也算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成为了可以燎原的点点星火,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李星火!”
那边有人在呼唤。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有人在游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