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星火笑了笑,只拿筷子沾了汤水在老式红木桌子上写四个字。
“但行好事!”
张之文轻念出声,心里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李星火只笑了笑说:“不要怕失败。也不要怕出错,当初我也是走了很多弯路,摸着石头过河,才一步步下来的。”
“而且现在联系很方便,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电话联系我。”
张之文坚定的点点头。
建校不是一件小事,这些年来李星火的学校收到了社会各地匿名人士的捐款,还有爱心企业的捐助,学校也算小有薄款。
李星火想要在别的地方再建学校,所拨付的款项都需要与各个企业商量,还要报备教育局。
毕竟这算是公账上的钱。
她还附带上了张之文的计划书,一同递交上去,等待答复。
张之文获得了款项批复是在两个月以后,他接到了李星火的电话通知。
一拿到款项他就开始动工,地址是早就审批选好的,他因为是学土木工程专业的,所以对建筑方面很有心得。
也有三五好友有自己的团队,于是他成功的获得了低于市场价的优惠。
他的前期工作做了大量的数据统计和分析,于是在整个工作完成过程中都非常顺利。
除了在生源方面,遇到了瓶颈,但张之文很聪明,立刻电话联系到了李星火,向她取经。
李星火因为这个电话还特地来过一次,就是为了深入乡村,解决旧有观念问题。
在村里待久了,村民看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再加上她对村民心里的想法摸得很透,所以交流起来基本上是句句要害。
张之文又带她参观了学校,都是非常不错的,李星火一连呆了四天,解决了大部分问题,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正如同李星火所料,这次在广东省的学校建立了起来,就如同一个正面教材,极大的鼓舞了各地有志之士加入的念头。
随着张之文的不懈努力和李星火的引导,这所学校第一年的高考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遗憾的是有几个人落榜了。
李星火特地关注过,发现这几个学生普遍是偏科严重,英语拉低了整体分数。
而理科类就发挥的非常出彩,李星火惜才,就电话告诉张之文,一定要留住这几个学生。
谁知电话那头的张之文为难的说:“可,她们几个情况比较特殊……”
在张之文坑坑巴巴中,李星火这才理清,原来是这几个女生是姐妹,都是留守儿童,家里大人都去打工了,数年没回去过。
平时一直是爷爷奶奶管,但也就在今年的时候,爷爷奶奶去世了,三个姐妹只好独自扛起了家。
平时务农学习两不误,十分辛苦,本来这次落榜三个人都有些失落,张之文又跟她们谈话,建议她们复读打好外文底子。
谁知老大想了想说:“让我妹读吧。我喜欢种地。”
听到老大说这话,老二老三都纷纷摇头,表明了一个态度:不上了,三个人都不上了。
张之文原是要自己资助这三个女孩的,但或许是早熟的孩子,自尊心作祟,她们一直拒绝被资助。
于是李星火因为这事又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她见到三姐妹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家里。
三个姐妹正围坐在一起,地上有个火堆,坐着热水。
听到来人声,三张小脸齐齐扬起,李星火就看到了碗里正被搅拌的热水和…麦麸!
李星火小时候也经常吃麦麸,家里没吃的了,邻居家就把喂猪剩下的一些干麦麸送给她。
她也用热水泡着,不然咽不下去,那麦麸料子不好,颗粒大的能划开嗓子。用热水泡一泡就软了。
李星火这样想着,心中的柔软更甚。
她蹲下来看着三个面带戒备的孩子,柔和的笑了笑说:“姨也饿了,能给我一碗吗?”
那老二老三像是特别听老大的,都去悄悄看她的反应。
只见老大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中间黑曜石的眼珠子定了定,也不说话,去拿了最后的一只碗,洗干净,又从自己碗里扒拉出来半碗,倒上热水。
她静静的端给李星火。
李星火拿起这残缺的碗,也吃了起来。
等四人吃完了,大眼瞪着小眼,老三就去主动收碗洗碗。
而老大老二就一声不吭的扛起锄具往地里去了。
李星火也紧跟其后,她跟着两个孩子,那老大见她也要去地里,便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李星火却笑着说:“我吃了你的饭,就要给你干活嘞!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于是她在田埂上一呆就是半下午。
等到了晚上,三个人要睡觉,李星火就赶着夜路回去了。
披星戴月的赶夜路时才忽觉得身上酸软不已,尤其是膝盖那难受,不过她倒是也能忍,一直不停歇回到招待所。谁知身体挨上床时,那膝盖不能弯,弯了就感觉空空的,像被蚂蚁啃食了里头的东西一样。必须要抻得像个擀面杖一样直才好受些。
李星火辗转了半夜也没睡好,次日起了个大早,打了一瓶热水敷膝盖,这才好受了些。
她今日又故技重施,跟三姐妹同吃同干活,那三姐妹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老三悄悄跟她说了几句话,问她:“你回吧!我们知道你是老师,在学校里看见过你。我们不上了!”
李星火就说:“我没饭吃了,在你们这干活,管饭!”
老三顿时一愣,便又闷头去干活了。
李星火一连干了三四天,那老大眼神里的戒备这才松懈了些。
那天吃完饭,老大没有急着去地里,反而跟李星火挑明了话:“你回去吧,我们三个不上了。”
“我知道。”李星火说:“不去地里?今天可得把西瓜苗栽完。”
说完她就第一个出了门。
李星火就当是给自己放了假,在这里偶尔去电问一问学校那边,她连蹲了十天。
终于在某个夜里,李星火准备回了,老大叫住了她。
“你明天别再来了,我们三个说不上就不上了。”老大说。
李星火这次却没有装傻充愣,她问:“为啥?”
老大身子僵了僵没有回复。
李星火此刻也不着急走了。
“我看过你们三个的分数,都很可惜,在我看来你们三个在某科方面天赋很高。”
“你们是中途直接上的高中,之前爷爷奶奶为了省钱从没让你们上过学。也就是说你们满打满算只上了两年学,而这次高考你们原是不参加的,张校长说是你们自己要求的。”
“这是为啥?”李星火问。
这不是很奇怪么,只上了两年就敢参加高考,考得不理想就不上了。
或许是因为近日里的亲近,又或许是因为她们仨已经很久没有过大人陪同的感觉。
老大这次只是沉默了一会,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我爸失手打人进牢子里了。我妈跟别的男的跑了。”
李星火身形一颤,哀叹一声,复又搂住她。
“我不说别的,就说以后,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天天下地?老二手上的水泡你见了没?还有你,你数数你自己手上的,都烂的快没地方了吧?”李星火问。
“你瞧,没有知识你们就得吃这么多苦,这地里一年收成多少?你们仨能操持住吗?等过几年你再张罗着把妹妹一嫁?她们被欺负了咋办?被人打了咋办?”
老大又不说话了,生活的重担压的过早的失去了笑容,她每一天都在愁苦中度过。
今天吃啥,明天吃啥,妹妹鞋磨破了咋办,地里不结花咋办。
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些问题,她有好几次看见那湍急的河,恨不得跳下去,跳下去就轻松了。
可妹妹的呼唤令她清醒,她只好扛啊扛,能过一天是一天。
校长说要资助她们仨,可为啥?人家凭啥资助你,老大想不通。
爷爷奶奶常说,我们凭啥养着你们三个赔钱货?
连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老大只怕他是另有所图。就好像隔壁村的大姐姐被人卖到了这里,整天被那家人打骂,身上都是伤。
她看着那个大姐姐的肚子大起来,又一次次瘪下去,却始终没见过小孩子出来。
她怕啊!
怕这些好意都是包裹着糖浆的打虫药。爷爷奶奶唯一一次让她上桌吃饭,是因为要商量着把她嫁人,可惜还没商量出名堂,两人一蹬腿没了。
老大不说话,李星火便说:“你也放心,我呢不是资助你,我是借你钱,将来你必须挣钱还给我。”
老大细长的睫毛动了动,欲言又止。
“还有我借你们钱,你们就必须考上大学,不然这钱得加倍还。”李星火佯装精明的说。
捕捉到老大右手动了动,李星火便说:“好了,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写借条吧。”
说着她便要起身要走,走到一半李星火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猝然回头对傻站在原地的老大说:“钱压在枕头下了,开学必须去上课,不然还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