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村子里人人都知道这座女校彻底扎根了。
从村长到镇长,再到县委书记甚至就是市长都对这学校有所耳闻,下乡巡视工作的时候,特地来听了一节课。
这下就连李虱子瓜老汉这种信口胡说的人也不敢再胡咧咧了,纷纷夹起尾巴,绕着道走。生怕碰见李星火。
概因上次他们往李星火身上招呼的几下还没被究责,窃喜的以为当事人忘记了,悄摸摸的做起了漏网之鱼。
李星火却是懒得去追究了,追来追去这些二赖子是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的,再说也容易把人逼上绝路。
上次的砸门事件,她只要求赔偿学校财物就好了。那群老汉凑了不到几块钱,打死也不肯再往外掏了,李星火就让他们修门,要修的完好无损。
身体自己可以做主,学校却花的是人家捐款者的钱,她没权利做主。
砸坏了的什么就让他们修,修的材料自己买,坏了的器具也要自己去买,要一模一样。
这算也是没有追究其他重大责任,那些人嘴上有抱怨,可也知道自己理亏,脸皮不如李虱子那种人厚,便也照办了。
李星火就在这吵吵闹闹中,开启了第一课。
徐灿新带来的张老师与邱老师分别是教数学和英语,她们仨刚好搭成一个班子。
中学那边的课也并没有辞,课表刚好岔开两边的课。
女子高中这边学生十五名,李星火目前除了上课以外,还要继续去游说那些没来上学的家庭。
大概是因为免费两个字太吸引人,李星火的收效很好,没过两三天就又入校了十多个。
但随着人数渐渐增加,问题也随之暴露,这些人的受教育水平良莠不齐。
有的是在初中退了学,有的是在高一退了学,还有的退学已经很久了,基础知识早就忘光了。
在这种知识面不平头并进的情况下,李星火与其他两位老师很快的想到了解决方法-分开教授。
把大致水平相近的分成一个班,共分三个班,这样的话教学难度就提高的不止一点,虽说两位年轻老师都没有在口头上表示出任何问题,可李星火最终还是敲定了两个班。
分开教,教的内容也不能局限于高中课本,而是要查漏补缺。
比如有学生初中知识没搞懂,甚至小学知识不知道的,都要在课堂上进行讲解再次学习。
这样以来,三个人又担心高考的问题,害怕三年的时间不够学完。在这种情况下,李星火只好采取缩短放假时长,增长学习时间的办法。
为了民主,她特意同学生和老师都开了一次大会,学生倒是没什么问题,她们天天在家里劳作,一年无休,更何况只是在这里学习听课。
两位老师干劲也很足,这个方案算是全票通过。
不过这样以来,李星火也肉眼可见的更加消瘦了。
以至于徐灿在办公室里见到她的时候,差点吓一跳,面前的李星火双颊凹陷的厉害,目下两道黑圈。唯有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她亲自给李星火倒了水说:“要注意休息才是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李星火双手接过笑着说:“身体硬朗着呢,定期复查都做了,下次来给师姐汇报。我这次来是有一件大事请师姐帮忙的。”
“你说。”徐灿正色道。
李星火这次是为了老师的问题来的,主要是分了班,再加上报名的孩子越来越多,那两个年轻老师即便不说,也知道是吃不消的。
解决这件事是当务之急!
徐灿闻言说:“这事你还真是巧了,前几天又几个来支教的老师,还有几个要求重新分配的老师。虽然人呢是有,但是你知道的,教育局办分配是需要手续过程的。分给你说迟早的事,但是也得考虑其他学校的实际情况。”
“这样吧,到时候我看一看,让他们尽快给你分过去,力求不影响孩子们的就学。”徐灿说。
“有师姐帮忙,那我就放心多了。”李星火玩笑着说。
果然,这件事在一周后得到了解决。分配下来的两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一男一女,是一对男女朋友。还有一位是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因为家在这边,所以要求调过来了。
李星火将几位老师安置好,又重新规划了班级。
这两年随着人数的增多,班级也分多了。很多女学生家离的比较远,李星火就收拾了些地方,给学生提供住宿服务。
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个宿舍管理岗位,李星火想先试行一下,所以自己掏腰包找一位女性。
但是呢,要求也要高,不能是爱传人闲话或者手脚不干净的,还得有点责任心,最好是勤俭持家的。
她住的职工宿舍的赵姐听说后,马上给她介绍了一位大姐。
“你放心,李淑萍,这都是我们老乡,老实的很,人也不太爱说话,平时也没啥不好的习惯。现在她一个人带三娃,正想找个稳定的活呢。”赵姐说
李星火跟这位李姐聊了聊,觉得人还不错,就让她来试一试。
试了一周后,李星火发现这位李姐工作很勤快,又想到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先给她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学校里的方方面面越来越完善,自然而然花销也比较大,李星火平时就能省就省。
等到又一年,女子高校的报名人数已经有近三百人。
还有很多是别的镇子来的学生,李星火全部都安排了住宿。
人数的激增带来的也是经济方面的困难,徐灿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主动帮李星火做起了宣传。
有一次,竟然有新闻报纸主动来采访李星火,他们从北京到了这里,只为了看一看女子高校的模样。
他们看到了在这个山沟里有一所秩序井然,学习氛围浓重的学校。她们颠覆了人们想象中的传统农村女孩,形容她们的字眼也不再是“封建思想的陪葬品”不再是满怀悲切,赚足了同情。
她们是阳光的,积极向上的,甚至有很多人拥有着良好的见识和谈吐。参加过县上,甚至市里的数学大赛或者物理大赛。
记者的这次走访目瞪口呆,不过他也同时写出了一篇至关重要的报道—他呼吁社会各地的爱心企业为他们捐款捐物。
他自己走时,也在捐款箱里塞了几张钱。
就在李星火欣慰之余,却又有另一件事让她不得不重新担忧起来—辞职信。
那是四封辞职信。
因为随着学生人数的增加,教师队伍也越来越完善庞大。
划分了各个年级,然后进行针对性的学习。
这四位老师都是教授高一的。
其中两位是一对男女朋友,另两位二十五六,都是年轻老师,正是李星火来时的年纪。
李星火想了想,就把四位老师叫在一起聊了聊,但明显的那对情侣眼神躲闪,不想去。李星火笑了笑,说:“那就去外面聊聊吧。”
正值早秋,闷热还有余韵在这山间,但过了中午,太阳西斜,外面便比屋内凉爽的多。
几个人便在这空旷的校园内聚在一起,随意的站着。
几个人都不愿主动开口,写了辞职信的好处也在于此,避免面对面。
看她们各个面色有异,仿佛是在琢磨等会怎么应对李星火的阻挠。
李星火笑了笑说:“不用担心,辞职的决定我肯定是尊重你们的。这次也是一场随意的聊天,当然了,出于私心,我也想知道原因的。”
几个人垂下头面面相觑,良久之后还是唯一的男生说了话:“李校长,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我俩快到年纪了,你知道的结婚安家,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宿舍吧。”
“再一个问题也是我和小文一直顾虑的,你说我俩好不容易从山沟里考上大学出去了,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让我俩的孩子再遭一次罪吧。”
男孩说的倒是现实问题,最开始这对情侣可能出于各个方面,国家号召也好,情怀道义也好,来到了这里选择了支教。
然而当理想的热潮变为了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甚至一辈子的时间,里就是难忍的枯燥、落后、辛劳。
李星火听完没有斥责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复而又去问另两位老师。
另两位老师来得不算早,长得都十分洋气精致,每天喜欢穿着碎花小裙子摸上口红,在村子里远近闻名的时髦。
两人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听说家是省城的。
她们是害怕少,愧疚多。
两人其中的一个,说:“我家里让我回去…”
另一人小说道:“我也是。”
李星火淡淡的微笑说:“想家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两人一番话自然有未尽之意。
她俩父母都是国企里的中层,家底也算不错,原本来支教完全就是看了几则新闻宣传,脑子一热就毅然决然的追寻“人生意义和自我价值”来了。想象着自己能像英雄一样克服一切困难。
然而俩人来了,才是真正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