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谧。
春夏之交,这大山深处早已绿意葱茏,不仅各式鸟儿在脆鸣,初醒的蝉也懒散地叫着。
一个少年提着一柄与他完全不相称的大斧行走在这林中小径。黝黑蓬乱的头发稍稍遮住了他稚气未脱的脸庞,露出的脸上也还分布着斑驳的泥迹,但这些都不能阻止人们看见他纯真的笑容。
十二岁,本该是上学堂的年纪。在其他同龄人愉快的玩耍时,这名少年已经举起斧头在家中后院劈着木柴。
今天他便是以一个成熟的身份来到这片树林里获取家中这周所需的木柴。在他背后的大筐里已经装满了这趟所获,现在,他在寻找着一棵自己还不能砍倒的大树。这是他每次工作时都会做的事情,目的是检验自己的力量,当然,这些充满自觉的事不是这个少年能想出来的,他只不过是听从父亲的教导。
“哈。”
突然,这个成熟的男孩回归了本性。
在他注视着的地方,那颗梧桐的树干上停着一只不集中精神难以发觉的蝉,而高度,正是他力所能及的地方。
“嘿嘿。”
他轻轻踮起脚尖,露出欣喜的笑容,慢慢接近那个他锁定的猎物。
而那只蝉仿佛也发现了大事不妙,此刻噤声,将全部希望压在了自己的保护色上。
“喝啊!”带着风声,少年唯一空出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住了那只蝉。接下来,带着期盼慢慢合拢手指,却没有了那小生物的触感。
纯真的笑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失了,张震叹了一口气道:“又没抓到……”泄气之余,他开始注意到了自己手按着的树干,粗细正好,梧桐也是很好的柴料。
“就决定是你了!”张震再次兴奋了起来,毕竟还是孩子,情绪的变化总是很快。
呼~
一阵风刮起,张震想起父亲的教导之一是刮风时不动斧,于是他停下了比划树干的动作。就在这小憩的间隙里,他看见了那个东西。
一个黝黑的洞口,在这片山林里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张震记得来的时候那里应该只是一块山壁。
他出神地盯着,手上的斧头也慢慢放了下去,若是梧桐有知肯定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这个假想出的灵魂所害怕的东西现在正慢慢挪着步子,逐渐靠近那个未知的洞穴。
张震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停下了工作反而向那个散发不详气息的洞口靠近,要是真的找个理由那也会是好奇心和疑惑的混合力量。
黑色已经充满视野,再次踏步便会完全进入那个突然出现的洞穴。张震几乎是毫不迟疑就跨过了那道仿佛隔开人世和深渊分界线,心头闪过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那个的正体是每个人在遭遇人生重大转折点时都会豁然察觉的扭曲感,而这转瞬即逝的情绪并未被他注意。
张震踏进了那个黑洞,未来就此展开。
……
右手轻附在洞壁上,坚硬但意外平滑的触感让他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不会是什么虎的老巢吧。虽然心里会不时产生这样的不安情绪,但脚步却仿佛被磁石定住般只是前进着。
张震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有水滴落的声音,极富节奏感的滴落声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出一滴水缓缓流到一根钟乳石的低端,然后前端渐渐扩张,最后不负重压滴落,晶莹的水珠坠落在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猛的回过神来,张震已经忘记自己到底走了多远了。他惊慌地一回头,这时耳边响起了清脆的滴水声,悠然回荡起涟漪,他甚至看到了游向远方慢慢消失的波澜。
突然一切猝然消失,四周回归黑暗,张震在这一趟深入中产生的所有恐惧和不安霎时翻涌上来,这个方才十二岁的孩子终于爆发出自己应该出现的情感。
张震哭喊着向着来时的方向飞跑着,但是期待的象征出口的白光迟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向着出口跑着,脚下的路面异常的平整,而挥舞着的手臂也碰不到任何洞壁的触感。
“爸爸,妈妈!”嘶吼出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连回声都没有回应他。
终于体力不支了,张震踉跄了一下,随之跪倒在地上,双手不停擦拭着源源不绝的眼泪。
滋~
奇怪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张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见远方有着雷光一闪而过,之后出现了一道白光从远方渐渐席卷而来,一转眼间周遭一切便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光景。
张震已经懒得去理解他所见到的真实了。他机械般垂下头,却意外发现自己身前悬浮着一本书。
因为他没有去过学堂,所以也不认识书的封面上那两个字。在此之外,书的标题下方还有一个看上去就充满奥妙的符号,但是张震依旧无法理解那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
鬼差神使地就伸出了手,不停流着的泪水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就在他那瘦小的指头轻轻触碰到书本的一角时,那细微的触感甚至没被他确实感觉到,时间便在此停滞。
“如此,便……”
厚重的男声传来,张震仅仅听清三个字身边的景物又一次变化。这次在他面前的是一面墙,墙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孔穴,可以看见一只蚂蚁从某个孔穴里探出了头。另一边还可以看见一株叫不出名字的小草,好像草的顶端还开着比芝麻更小的花。
张震后退一步,发现自己的跪姿已经改变为站姿了,而且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块熟悉的山壁。不仅如此,他的心境也发生了改变,上一秒那种难以忍受的恐惧痛苦悲伤全都消失殆尽了,现在的感情反而更加正常,他难以想象自己方才泪流满面过。
为了确认这件事,他举起手摸向脸部眼睛下方,想检查那里是否有过泪迹,但是,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食指顶端摇曳着的雷光。
“这是什么!”少年惊呼一声,将那根手指或者说整只右手甩向前方。
那道雷光仿佛有灵般感受到了主人的恶意,慢慢消散了,而看着这一切的张震依旧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凝视良久后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悬在空中的右手,待靠近后又是良久地观察后他才敢用另一只手去触碰这根被主人嫌弃过的可怜食指。
“还是幻觉吗?”
张震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而住的最近的邻居家翻阅一座大山才能抵达。他的童年基本都是一个人度过,因此,他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今天这趟深洞冒险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想象得最逼真的一次。
“遭了!”
张震终于想起了正事,他赶忙到梧桐树下背起自己的筐,拿起斧头就飞奔起来。
“果然是幻觉吗。”张震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而现在他丝毫没有体力不支的感觉。
……
时间开始回溯,当张震触碰到“幻境”里的神秘书籍的那一瞬间。
一座终年云雾缭绕的矮山上,有六个人迅速集结在了一起。
“雷书被人取了,卦灯指向西北方,距离是六十二里。”一个清朗的男声说到。
“那里是张家村啊。”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到。
“吾,已遣人。”一个深沉的男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