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以来,雷雨阵阵,细雨绵绵。天还没大亮,浅黄色的光晕把王家村的房舍土坡和浅眠的老狗都笼罩在怀里,似誓要这天地重回鸿蒙之初,混沌未开之际。
一团黑影摇摇晃晃地向村子飘来,“砰!”
王狗娃痛地“嘶~”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手在裤子上摸索一阵,“嘘——”,淅淅沥沥一阵。
“旺旺旺!”老黄狗的声音叫醒了沉睡的村庄。
“王狗蛋!你个小崽子竟敢冲着你二大爷的门放黄汤!大黄,咬他!”一个头戴青巾,手捧论语的青年冲着王狗蛋怒目而视,说着书就脱手而出,砸向王狗蛋。
王狗蛋裤子一扎就跑,边跑边回头喊:“陈老头,你手里的破书,读一百遍你也考不中!”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可陈延之面上却是愤愤不平,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还在生气之前的事。
其实他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淡。王家村是沧州王氏的一个分支,虽然没出什么大官,但也是宗族聚在一起,平时谁家有事也是同气连枝。而自己不过是当年逃难匆匆在这里落户的外姓人,虽然娶了王家妇,但王氏族人偏向谁那还真不好说。
捡起书,拍了拍,叹了口气。进了门,看到妻子王氏眼里的泪,陈延之压下情绪,问:“铁蛋好点了吗?”
想到幼子,王氏默默摇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此时屋子内的小子也就是铁蛋手指抖了抖,眼睛睁开又闭上。从摩天轮上掉下来直接来这里了吗?看看自己缩水了一半的手,原身去哪里了呢?啊我不要!
“哎你听说了,那家的孩子疯了!”
“不是听大夫说得了什么......失魂症。”
“哎~什么失魂症明明就是疯了?”
“可怜哟,他家老大还没找回来呢,小的又成这样了。”
“王妮子命苦的哟”
陈延之手里拎着半两腊肉,手里拿着残破的论语,嘴里念念有词:“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
“希望陈先生坚持住。”
陈延之知道近年来村中的闲言碎语,说不在意是假的,但他没有时间理会。小儿子自那次清醒后,就再没开口说过话,终日坐在院子里发呆。两年来,他找族长,求大夫,可儿子的病情似乎没什么起色。王狗蛋之事后,没人来找,他也就抛之脑后了,想来他自己也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卿卿,我回来了。”
王氏给儿子擦完手,发现儿子的手动了动,惊喜地把手在儿子眼前晃了晃,眼前的小人儿还是一动不动,眸子里还是像淬了冰般让人心碎。王氏眸光渐渐黯淡,还是努力笑笑:“铁蛋,咱晒够太阳了吧,我们回房啊!”声音轻地怕吓着对方。
陈延之进房间摸摸孩子的额头:“今天看来恢复得还不错,要坚强,要加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一页,看了孩子一眼:“今天为父教你《论语》尧曰篇,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
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读完这段话,陈延之停顿了一会儿,细细品味其中意思一般,然后继续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子张说怎样能使百姓得到好处,自己却无所耗费呢?......”
吃了饭,安置好铁蛋,陈延之和王氏早早入眠。
想到丈夫细心教授儿子读书的场景,铁蛋第一次叫娘,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写字的样子,心痛如刀割,是什么时候孩子变了呢?读书有什么用,他现在变成这样又能知道些什么呢?明天再回一趟娘家看看吧。